何似飞是在楼下去拿洗好的衣服的,平日里这些都是由伙计送上来,但今日陛下大丧,浣衣房的妈妈们停工一日,何似飞不想在这时候使唤伙计,便自己收了拿上来。
同样的,今日客栈也不提供热汤沐浴,喝的水也一样。
何似飞看到往日热闹的客栈停工停火,再透过窗户的小缝看那挂上白幡的家家户户,突然感受到‘陛下大丧,举国哀痛’,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今日没有热水,没有热食,客人们可自行去后厨拿青团、麦粥等冷食。
何似飞早上吃得不算少,这会儿还不饿,反正都是冷食,他等饿了再去拿。
然而何似飞没想到食物的备量居然是有限的,等他午时下楼,后厨里的青团已经全没了,麦粥只余下一碗。
何似飞问了后厨的师傅,师傅说这些冷食也都是要开火做的,现在已经不能再开火了,将就着喝吧,挨一顿饿明日便可以吃上热乎饭菜。
何似飞想了想,多要了一个碗和一个汤匙,将一碗麦粥分成两份,端着出门。
师傅心说这客人还挺讲究,本来可以吃一半剩一半晚上吃,还非要分两个碗。
何似飞走上二楼,敲了敲晏知何的房门。
“知何兄,今日不得热食,后厨只剩下麦粥了,你可要吃点?”乔影虽说不是第一回经历这‘陛下大丧’的事情,但上回经历时他年纪太小了,对粥饭等压根没印象,只记得新帝登基后,他那从小就没见过姐姐把他抱在怀里好一顿揉搓。
乔影对吃食不算挑剔,但也绝对不好伺候。他吃得了山珍海味,也吃得了路边小馆子,却不爱吃这种尝不出味道的清汤寡水。
但就因为端饭的人是何似飞,他接过一碗,感觉碗底还有一点何似飞手心的暖意。
这点温暖被他的指腹感知到,传入大脑后,乔影甚至忘了该如何回应。
何似飞心道,知何兄又在看自己。
不过今儿个日子特殊,两人不能交流太久,何似飞对他颔首后,端着自己那碗粥,开门回屋。
回神时,乔影已经把这半碗粥吃了小一半。
往常他最不喜欢这种没味道的饭食,走神时还能吃下去,意识回归后,就觉得口感沙沙的,仿佛有沙粒在里面,颇有些食不下咽。
就在这时,他听到走廊里有人低声抱怨。
“我晨间下去,见后厨准备了不少青团和麦粥,以为肯定够一整个客栈的人吃的。当时就没多想,现在过去,后厨比我的脸还干净——这,咱们这客栈里住的都是猪么!”
这人抱怨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想来也是怕得罪其他人,但又颇为忿忿,才忍不住开口的。
乔影再次看向自己那小半碗食不下咽的麦粥,突然想,方才没注意,似飞贤弟手里的两碗饭好像分量都不多来着。
所以他是去后厨时,发现只剩下一碗饭,专程给自己分了一半么?
这么一想,那碗让人有些不想下口的粥也突然变得美味起来。
半碗不大合口味的粥能填饱乔影的肚子,对于何似飞来说,却只是垫了个饥。他又喝了些水,感觉稍微有饱腹感后,把今日的种种记录下来。
如果按照时日推断,今儿个该是何似飞休沐的日子。
他习惯在这个日子放松头脑,不去思考那些纠缠复杂的论点。
——原本他打算今个儿去府城最大的画舫里逛一逛,看看这时代的工匠是如何作出这种瑰丽的作品。
但出了意外,只能留在客栈里。
何似飞无聊之下,从书箱最底层翻出锉刀,还有一小块木头,拿在手里缓缓雕刻。
此前在木沧县,何似飞十二岁那年以一百四十四两银子卖出一套十二生肖木雕,十三岁又以二百八十两银子卖出一块精致的东阳木雕作品。根据牵线搭桥的赵麦掌柜所言,买这两套木雕的都是京中贵客。
至于是不是同一位贵客,赵麦犹豫片刻,还是跟何似飞说了实情——
原来,买这两个木雕的是同一位,并且,这位是在第二年初,就派人向他传话,说再要一份那十二生肖木雕师傅的作品。
“那说话之人一看就是练家子,而且贵气逼人,我当时不敢多言,只能再次找公子,希望公子能说动您身后那位大师。幸好您答应了,现在那人买到木雕已经离开,我才敢把这实情告诉您。您家那位大师可能以前在京城有过名头?不然为什么京中贵客非要来买他的作品……这件事我告诉您了,您跟大师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不要在木沧县出售木雕了,以免惹得京中贵客不悦。”
这时,赵麦对何似飞背后那位的称呼也从‘长辈’变成了‘大师’。
毕竟县城就那么小,何似飞的出身根本瞒不住。
不过赵麦也比较精明,何似飞不多说,他就不过问。
何似飞听这段话真的云山雾罩的。
他很清楚自己背后没有什么大师,所以,赵麦掌柜所猜测的‘大师在京中有名头,那人非要来买他的作品’就不成立。
但何似飞也着实想不出理由,只能暂时搁置。后来何似飞即便雕刻了作品,也没再拿出去卖。总归他的钱还够用。
第 75 章
不过, 何似飞也仅仅是不卖木雕而已。他一个月依然至少会动三次锉刀来雕刻,有时候一次就能雕刻出一个小物件儿,有时工期长, 两三个月才能雕刻出来一个。
何似飞之所以能坚持一直雕刻,首先肯定是出于喜欢,其次……雕刻能很好的打磨他的性子,让他平息平息自个儿那浮躁的心理。
日复一日寒窗苦读, 科考时同万万人竞争,考试结果还要被最亲近的人所期待着——千万不能名落孙山, 甚至名次都不能差。
别说对于现在年仅十四岁的何似飞来说,就算是上辈子十九岁的他而言,都是莫大的压力。
没有人天生就能扛起这么多压力。
总归得有一些发泄或者排解途径。
余明函就曾很担心何似飞的状态,他觉得这孩子分明小小年纪, 却太过懂事、自律了。这样的人心中有丘壑,却也有万千压力。
不过, 当他看到何似飞偶尔露出来少年人青涩的一面时, 又能渐渐放下心来。
何似飞在一大一小两块木料中, 挑挑拣拣, 最后选择了更小的那块。
今儿个民间禁火,晚上定然也不许点灯,他挑一个小的,在下午就雕成。
何似飞当时坐船来行山府时, 就想过把山脉的走向,水流环绕线条, 还有孤舟、赶考书生的场景雕刻出来。
这会儿拿着这个小木块, 何似飞突然改了想法。
如果按照他以前的打算,至少得先在纸上勾勒出简单的线条走势, 拓印后再做雕刻。
但现在……
何似飞连动笔的想法都没有,手上动作不停,只有一绺绺蜿蜒的木屑从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落下。
今儿个不能开窗,何似飞只好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日光调整自己的半成品。
一下午两个时辰就这么在指间流逝,待何似飞感觉自己饥肠辘辘时,他手上的木雕也趋于完工。
最后,何似飞在一片花瓣的隐/秘处用刀尖浅浅一划一转,小半个翅膀的线条便被勾勒出来。
他所雕刻的木雕内侧,都会有一个小小的翅膀标志,不过一般都藏得很深,不细看看不出来。
比如他现在所雕刻的这簇海棠,那翅膀线条就藏在某一朵花瓣的阴影处。
雕好后,何似飞随手将其用一块干净的苍青色帕子包裹起来,放在桌案上。
然后,低头咬开自己手腕上的绑带,随意的活动着手指与手腕,倒了一杯冷水一饮而尽,等待这难捱的饥饿感消失。
同样饿了的还有乔影。
即便他平日里饭量不大,但到底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半碗粥哪够吃的。
乔初员在高门大院伺候过,知道这‘禁火禁热汤禁热食’的规矩都是给普通百姓立的。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家里虽然也不开火,但会早早的备好第二日要吃的东西——甚至比少爷小姐们往常吃的热食还要精致许多。
故此,在被‘陛下驾崩’这个消息砸懵了后,乔初员第一反应是自家小少爷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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