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自己怎么欺负了他似的。
他实在不该那么不绅士。
顾怀章抿了下唇,合上笔帽站起身,收拾了公文包,大步走出办公室。
随时待命的司机站起来:“老板,下班啦?”
顾怀章嗯了一声,道:“回南湖。”
然而只有张妈迎出来,笑着说:“大少爷回来啦,饭刚刚做好。”
顾怀章抬步进门,视线在客厅里巡视了一圈。
空荡荡,没有以往每个中午回家时都能看到的某个人。
去南湖看荷花了,还是在后面逗狗?
张妈帮他拿走公文包,说:“二少爷今天去上班,说太远了中午不回来,谁知道小池也说他约了人有事,早上跟你前后脚走了,中午也不回来呢。”
顾怀章顿了顿,收回视线,低低嗯了一声。
洗了手,顾怀章去厨房倒水,看见张妈正在给他盛饭,岛台上放着一只碗,里头是一只吃了一半的葱油饼。
顾怀章盯着那只很眼熟的饼看了两秒钟。
张妈盛好了面条一转身,就看见他望着油葱饼,就笑笑,说:“中午我没什么胃口,不大想吃饭,早上这饼没吃完,我就随便吃点儿……”
南湖主家的饭桌上,从不会有第一顿没吃完的东西再端上去,张妈做惯了,把得住分量,所以一般不会有剩下的。
可小青年不知道,还怕大家不够吃,做得多,就剩下了。
“说起来,小池这孩子真不错啊。”
张妈一个人在家闷了一上午,好容易又有个人能跟她说话,一时不觉察,就絮叨起来,笑说,“从没见过这么细心的男孩子,说你不喜欢吃熟葱,烫了葱油,还拿个漏勺仔仔细细地葱花给挑出来——我都不知道,大少爷怎么也不说……”
顾怀章喝水的动作明显一顿,拿开杯子看向她:“他说我不喜欢熟葱?”
“啊。”张妈利索地给面条调味,说,“他说跟你出去吃饭,看见你喜欢葱油鸡呢。”
顾怀章沉默下去,大拇指摩挲了下杯身。
他回忆起那天带小青年去和秦玉川吃饭,他和秦玉川闲谈,池鸦就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自己吃菜。
和朋友相处时很放松,而青年又太过安静,他没想到自己没几个人知道的小喜好会被池鸦发现。
不仅发现了,还记下来,给他做了南湖餐桌上几十年都没再出现的,没有熟葱花的葱油饼。
张妈往面条上点了几滴香油,想起什么,又失笑:“我问他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做葱油饼,他还说是自己想吃,我看呀,八成是这孩子感激你昨晚帮他,只是不好意思说呢。”
小青年眼神那么清澈纯净,藏不住情绪的,她好歹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又在顾家这样的人家干了这么久,见了多少神魔鬼怪,哪儿能看不出小孩子心思。
只是小青年照顾她的感受,她乐得装不知道罢了。
顾怀章微微蹙了下眉,又感觉到懊恼。
却不是因为尴尬而产生的懊恼。
……他又想起早晨天刚亮,青年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却那么早就爬起来,说他要做别的事。
还有在草坪边,青年仰头望着他时惶然无措的目光。
原来真的只是做给他吃的。
被自己误会了心意,难怪那小孩儿看起来那么着急。
“……张妈,”顾怀章抿了抿唇,放下了水杯,说,“饼还有么?”
张妈说:“还有几个,怎么啦?”
顾怀章道:“麻烦你,帮我热两只来。”
张妈诧异地看看他,可顾怀章不再开口,她也不好多问,就点点头:“行,这就给你热。”
·
池鸦一直到下午三点多,才又回到南湖来。
半下午的阳光炽烈,池鸦蹬着自行车一阵风似的蹿进来,“吱——”一声刹停在门口,跳下车就直奔客厅,一叠声地叫:“张妈张妈,快看快看,我有小提琴啦!”
结果才一冲进客厅门,就跟沙发上坐着的人撞上了视线。
池鸦背着琴盒,脚下蓦地打了个磕绊,急忙扶着门框站稳了,讪讪地跟人打招呼:“大、大哥在家呀……”
第43章
顾怀章抬眸看着他, 嗯了一声。
顿了顿,又说:“跑慢点……容易摔。”
因为不常这么关心人,他后面这句说得尤其生涩, 听在池鸦耳朵里, 却简直是惊悚了。
这这这……大伯哥这是在, 关心他??!
——在早上误会他把他当让顾老二争风吃醋的工具人之后??
池鸦惊疑不定地望着顾怀章,有点摸不清这大伯哥到底怎么想。
顾怀章抿了下唇,放下手里的书,道:“张妈有事,不在家。”
池鸦迟疑:“喔……”
顾怀章看了他两秒钟,目光微微一转,看向他背上露出一个头的琴盒,顿了顿, 又说:“是小提琴?”
“啊……?哦!”一提小提琴, 池鸦眼睛就“叮!”的一下亮起来, 别的什么顾虑犹疑一瞬间全抛在脑后,立马重新高兴起来,兴冲冲地过去, 献宝一样跟顾怀章说,“我、我朋友, 送我的!”
他今天被莫失带着去见了那个开网店的朋友,也是个和莫失一样大的男生,据说两人从大学就是好哥们, 毕业后自己创业开网店,莫失投资了一部分, 并提供摄像技术支持。
网店老板带他们去工作室拍摄, 他才发现这老板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富二代, 大手笔租了个小别墅,二楼办公,一楼拍摄,地下室是小仓库。
一楼用来拍摄的那面背景墙墙角,静静躺着一把小提琴,池鸦一眼就瞧见了,拍摄的间隙总忍不住去看,那老板就笑了,说你要喜欢就送你玩儿。
池鸦挺不好意思的,那把琴算上乘,一看就价格不菲。老板点起根烟,说他妈的以前追女孩,扛着室友们群殴也每天都在宿舍锯桌子腿儿,后来终于能拉生日快乐了,人女孩跟打台球屁股贼翘一体院生恋爱快乐了。
从此患上小提琴PTSD,没把这琴砸了是一个失恋男人最后的冷静。
池鸦一脸震撼地听完这段悲伤的故事,问既然如此不待见,那怎么还把它给放这么显眼一地方?
老板喷出一口烟,咬着牙骂姓莫的给他伤口上撒盐,非要弄个不顾朋友死活的背景墙。姓莫的幽幽飘来揉揉他狗头,又幽幽飘走了。
深藏功与名。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把琴就到池鸦手里了。
他小心翼翼打开琴盒,取出里面的小提琴。
通体深红的小提琴身上晃过优雅的微光,还很崭新,池鸦兴奋得脸蛋微红,抚摸着琴,低叹:“好美……”
这把琴面板是意大利云杉木,侧背板是波西米亚枫木,售价两万左右,虽然比不上曾经妈妈送给他的那一把,却比后来他在国外自己买的那一把好很多。
不管怎样,他终于重新拥有一把小提琴啦!
顾怀章看着他,眉梢微微动了动。
他不知道这小孩竟然喜欢小提琴。
池鸦摸着小提琴好像在轻抚恋人的脸颊,圆圆的猫眼里闪烁着细碎光芒,尽是盈盈的喜悦,白皙的脸庞布满激动的红晕,像一朵桃花在春光里怒放。
“大、大哥,”青年忽然抬起睫毛,猫眼亮晶晶地朝他看过来,像是有点害羞,但还是鼓起了点勇气的样子,说,“你想不想、想不想听我、拉琴啊?”
顾怀章顿了顿。
对小提琴他说不上喜欢,或者说他其实对所有艺术类的东西都不感兴趣,甚至有淡淡的抗拒和排斥,但池鸦望着他的眼神让他说不出拒绝。
可作为大伯哥,跟弟媳妇说他想听对方弹琴,似乎也怪怪的。
顾怀章指尖敲了下膝盖,矜持又严肃,道:“……嗯。”
池鸦就兴奋地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拿起琴放到肩膀上,搭弦的动作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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