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宗人府,是帮着皇帝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部门。主要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需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
除却这个,宗人府手中还有条重要职能:凡是宗室陈述请求,则需替他们向皇帝报告,以及引进贤才能人,记录罪责过失。
说白了,就是个专门编写家谱和给皇帝传话说谁是人才的。
其实永乐以后,宗人府多由勋戚掌事,而它所管辖的事都移交给礼部办理,早就名存实亡。
但安家之所以疯狂争取,一个是因为他们觉得这些位置是自己‘该得的’,二个则是因为能递话给皇帝,且若是安家有人犯法,宗人府有权处置。
按照前朝律法规定,皇族犯法,由宗人府跟刑部一起处理。
那么只要宗人府在自己手里,偏袒庇佑些自己看好的人,那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毕竟他们身上可留着高贵的血脉,和平民百姓可不一样。
如今宗人府都没了,他们这能与皇帝牵扯上关系的特殊身份,不也没了吗?!
这可让人怎么活?
安临琛要废的就是这份‘特别’。
他绝不允许一些酒囊饭袋只靠着一个‘安’字就能走上高位。
安家鸟惊兽骇之时,大臣们却异常平和地接受了这一件事,毕竟皇帝作出过比这惊人的决策多了去了。
这不过是废了个不怎么必要的部门罢了,且现在其他姓安的,都和皇帝不是一支啊,有些即使能看到这条政策以后的深远影响,也半点没发话,这毕竟是好事,没有哪个朝廷该理所当然的养蛀虫。
除了礼部尚书有点小幽怨。
司归农仿佛又回到了当初被陛下针对的时候;这宗人府撤了,涉及到的后续,可是要礼部扫尾的。
是真忙啊。
时间倒回麦冬将人押下去之时。
乾清宫内,一众人退得干干净净,鬼哭狼嚎的难听声音也已消散干净。
安临琛看向自己左侧的屏风,“行了,出来吧。”
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半大的正太走了出来,正是小太子安北宸。
自从让安北宸接触国事后,安临琛办公的地方都会为他准备小桌案和屏风,方便他‘随时听课’。今天要见安氏族长这一幕,更是提前将他安排好了位置。
毕竟对小太子而言,安氏是他出身的氏族;且安临琛的这个决策,可违背了太多如今的世俗教条。想来小太子如今心头一片茫然无措呢。
果不其然,小太子出现,眼中便是一片趑趄。
“想问什么,问吧。”
安临琛语气平和,笑眯眯地向人招手。
他对小太子向来宽容,毕竟安北宸真的很乖。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安北宸一路都没长歪不说,更是相当聪慧省心;再则,这可是关乎他能否早早从皇帝这个位置退休的气运之子啊。
安临琛教导起来相当用心。
“父皇,儿臣不太懂您此次的审判。”
“儿臣最近在学《周礼》、《礼记》、《仪礼》。”
说完这句,他便看向了他父皇,安临琛笑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正太脸色严肃的继续。
“《周礼·地官·大司徒》曰,‘以乡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一曰六德:知、仁、圣、义、忠、和;二曰六行:孝、友、媚、娴任、恤;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①
“其中六行之一的孝——善于父母为孝。大行其肆千百年。”
“《礼记·中庸》说‘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②
小太子虽然是在掉书袋,却越说越是担忧。
如今推儒,三纲五常与五伦之说大肆盛行,其中父子、兄弟、夫妇三伦属血缘关系,君臣、朋友二伦属政治关系。
父皇与安家那些人,既是君臣,又算得上有血缘关系的‘亲长’。
而偏偏,仁、义这是目前处理这两类关系的准则。
其中仁是处理血缘关系的准则,以亲亲相为基本的内容,包括孝、慈、良、顺、友悌等伦理道德,甚至“亲亲相隐不为罪③”。
虽然那是支脉,但真要论起来,那也是长辈是血亲。
父皇现在做的这事情,岂不是驱逐老人,不尽赡养之责?放到普通民众身上,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父皇是天子,而天家无小事,一举一动皆会被无限放大。
这撤除宗人府之事一出,不就等于直接将‘不仁不义不慈不孝’的把柄送与那些好辩又歪理众多之人了吗?
会落人口舌的!
“历代历朝多以孝治天下,父皇这一决策,岂不是会被人指责不仁不义?那些文人的笔杆子多厉害呀,现在是不仁义,以后就是残暴无道了。”
“我不想他们这么说父皇。”说到这里,小太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威仪乍露,“且那些个支脉之人,凭什么要父皇为他们背上这样的名声?他们哪里配了!”
安临琛听着他有条有理地背了一大串,而后认真生气的模样,笑了起来:“不错,最近书读得很多,很是厉害。”
这一本正经的小古板模样,真是可爱。
不过出发点到底是为了他这个父皇。
安临琛听得出来暗处的关心,很是欣慰。
安北宸急了,“父皇,我在认真和你说事情呢!那些人要个宗人府给他们就是了,何必为这些不值当的人背上舆论的大山呢!”
见小太子一脸严肃,安临琛也认真起来给他回应:“那你说,父皇撤除宗人府,归根结底,他们有很大损失吗?他们无家可归了、无田可种了还是无书可读了?”
“那倒没有,毕竟族地族田都没收回,也没贬他们身份,都是白身怎么贬?”总不能入罪吧?
小太子眨眨眼,有些明白过来,是哦,本来这些人就都没入职,不给父皇办事还白吃粮食。
那要死要活地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做甚?
安临琛点头肯定了他,又继续道:“而在大锦,只要是清白身份皆可入学科考,想要人上人位置,自己努力考上就是了。”
“没有什么位置是该‘给’出去的,想要?来考就是了。不然一个有才学之人,因为一个酒囊饭袋姓安就要让位,长此以往,谁能安心?”
“所以我们的小北宸,怎么会突然如此重视这件事,还引经据典地讲起道理来了?”
难不成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夫子夹带私货了?
之前小太子的夫子中就有不少喜欢暗暗‘指导’小太子的,被他直接换了。
听到父皇的问话,小太子先是摇摇头,接着才如实汇报:“儿臣最近在读《左传》,感叹春秋时代真如孔夫子所言‘礼崩乐坏’。”
“从徒有虚名的东周朝廷到各大小诸侯国,父子兄弟之间争权夺利到刀兵相见、你死我活的情况比比皆是。难怪谓之乱世春秋,简直就是一部互相残杀史。”
“父皇伟绩莫大,儿臣怕一些小人会从这点小事发散,说您不守礼教,此举乃崩溃之始,而后污您的名头。”
“儿臣不想给后来之人半点污您名声的机会。”
现在父皇威震天下,惮赫千里,人们自然不敢放肆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可倘若有一天父皇威望不在了,或者父皇百年后,这件事情被人挖出来怎么办?
这不是妥妥给人留把柄吗?
他不想有人拿这些事情做文章质疑甚至辱骂他父皇。
“儿臣都能想到那些人会说什么。”小太子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礼者,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④”
“父皇这番‘大义灭亲’,我怕被小人说成‘礼崩乐坏’的前兆。且这不更是与‘以孝治国’的基调违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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