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媻这会儿跟慕容丰一块儿已然坐在堂中。
他坐在府台大人专门断案的‘光明正大’牌匾之下,前面是一张朱红的判官案,案上摆着一只棕色竹筒,筒中是十几只令牌,与电视剧中一般无二,只是更为精致,上面还有细小的木雕花纹。
顾媻所坐的椅子更是舒服极了,宽大无比,能放下两个他的屁股,可见余大人平日里多爽。
椅子还有垫子,不知道缝的是什么绒的,总之比沙发要舒适得多,顾媻喜欢这种软硬适中的感觉,再看视野,哇,居高临下,下面人开小差的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就左边倒数第三个,捏着仪仗站着闭眼睛的侍卫,这货绝对睡着了!
听到李捕头的询问,顾媻立马回神,淡淡点了点头说:“可以了,开始吧。”他说完,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连忙谦虚地继续问身边的慕容丰,“慕容大人,你觉得呢?”
慕容丰坐在顾媻的右下首的桌子旁边,一般情况他是不需要出来坐镇的,只是之前府台都没有一把手,全府上下都听慕容丰的,他暂领府台一职,处理一些需要上堂的公事案子时,既不能坐真正的府台位置,便找了个小桌子搭在下面,合情合理。
顾媻对此很了解,刚才李捕头去拿杖子的时候,顾媻就听慕容丰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大堂上面还有一张小桌子。
其实慕容丰不解释也没关系,顾媻一猜就猜得到,可偏偏慕容丰好像觉得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怕他多想,因此事事都同他说得清楚明白。
对此顾媻觉得,慕容俊杰这人,大约对规矩很是在乎,所以但凡有一点逾越的地方,都会格外强调对错,解释原因,这也能说明为什么慕容丰第一次与他进行冲突,是要求他立刻对女子行刑了。
——一个极重规章制度的逼格很高的二把手。
顾媻思忖着,慕容丰或许不是看不起自己是举荐来的,而是不喜欢他总是剑走偏锋的风格。
这属于三观问题,那么以后跟慕容丰共事,恐怕还有得磨合啊。
“大人既说了可以了,那么下官并无疑问,开始吧。”慕容丰坐在堂下,身后是年轻的府台大人,这个府台大人,几乎能够做他的孙子了,让谁坐在他这个位置,大约都如坐针毡地浑身不舒服。
可慕容丰即便不舒服,又硬是习惯了下来,甚至再少年不断的询问谦逊的皮囊之下感受到几分为人师表的尊重。
哪怕这种事事问他,什么都以他为中心,听他的话,接纳他的意见,这些所有的所有都只是顾时惜这少年假装出来的,慕容丰也觉着无比舒坦,他想,这大约便是少年府台的高明之处,能屈能伸,如此之人,不被举荐,谁被举荐呢?
慕容丰今年四十有二,家学渊源,虽慕容一族不如几百年的孟家,扬州土皇帝一般的侯府一样昌盛,但慕容自其父起,便师从名师,励志振兴慕容家,他祖上甚至比顾时惜的家庭还要贫寒万倍。
说出来恐怕无人相信,当年他祖父是个沿街乞讨的小儿,因其一日实在饿得受不了,偷吃了送往大户人家的乳猪,被主人家当众抓住,原本要打死送官,但大户家中小姐心善,饶了他祖父一命,曾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回家乡做点儿小买卖,不要再要饭了。
祖父当年十岁,捧着五十两银子,看着站在梨花树下的小姐,像是看见了属于他的菩萨。
祖父没要那钱,说自己无父无母无亲,只求府上收留他做一看护便可。
从此祖父在大户人家做仆人,一做五年,跟着小姐出嫁去了门当户对的男方家后,陪小姐生的公子念书,又是五年,其后小姐与男方不合,遭受家暴,祖父奋起反打回去,拉着小姐回了娘家,结果小城流言四起,皆说是因为祖父与小姐私通,这才遭受家暴。
那时大魏风气尚未开放至此,小县更是要求女子甚严,为了避嫌,祖父被赶了出去,离开前小姐再送了他一百两,让他去别的地方,好好娶妻生子,这边的事情不要管了,也不要挂怀,世人的流言不过过耳云烟,行得端坐得正,便谁说都无畏。
祖父那年二十,一贫如洗地揣着小姐给的一百两上路,离开前对小姐说他会回来,小姐只是笑。
又几年后,祖父中了举人,回了小县,大户家中却早已人去楼空,问人去了何处,街坊说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都说,这大户的小姐被休了,其父送她回了老家做姑子去了。
祖父买了那栋宅院,四十五岁才经媒人介绍成亲,如今祖父八十高寿,还常常念叨当年穷困潦倒的际遇,慕容丰儿时养在祖父膝下,年年听,年年新,听的最多的一句便是:要守规矩,要感恩,念书是唯一的出路。
如今慕容丰身居高位,比之鳏夫祖父之成就高不止一星半点,比懦弱父亲之成就更高许许多多,他亦是晚婚,至今无子。
慕容丰奉行祖父教导他的格言,将方方正正地恪守大魏律例,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只是很多时候,他看见独坐梨花树下的祖父,忽地冒出过几个离经叛道的念头,却又只是冒出来,又缩回去。
慕容丰有时感觉自己像是活在祖父的愧疚中,替祖父偿还那无人知晓的僭越。
慕容丰眨了眨眼,回神回来,他眸色冷淡望着下面越级上告的女子,心想如今与七十年前相比,当真是处处无规矩了,一百板子,其实就应该是一百,打死也属是正常,怎么他刚才偏偏要跟顾时惜说五十板子也无妨呢?
慕容丰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后高堂之上堪称美艳绝色的顾大人,其人少年心性,观其面向便不是个守规矩之人,但少年眸子清澈如水,只看了一会儿,那女子被打出血来的瞬间,少年就惶惶垂眸下去不忍看了……
如此仁善当官,能有什么出息?
根本不堪做扬州府台。
慕容丰冷漠想着,后背却缓缓靠在椅背上,肩膀都松懈着,在后面少年府台喊停,让女子歇一歇的时候,慕容丰一句话都没说,依旧是靠在椅背上,不知为何,感到轻松。!
第79章 折子
府台办公区与住宅区紧密相连,最常用的通道是两个,一个是大门旁边的偏门直接连着后院的入户前廊与屏风,一个是正堂判案之所的两侧皆连着顾媻所住的主院,方便顾媻临时接待高官升堂之用。
孟玉是在书房找到顾时惜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夕阳斜入,从后背落在少年单薄的身上,将发丝染成昂贵的金色绸缎,把少年的皮肤都照耀得仿若透明,一碰即碎,像是孟玉的一场梦。
“时惜?”孟二公子站在顾媻正面的窗口,隔着窗户叫醒坐在窗台下的少年。
少年睫毛率先颤动着,很快猛地做起来,愣了一会儿,呆呆的,又几息的功夫,才恢复如常,抬头看见是孟二,立刻跟看见亲人似的诉起委屈来:“你可回来了,方才真的要命了,打手你让他回去吧,都打完了。”
“嗯,我知道,给了人一两银子,让其自行回去了。”孟玉垂眸,想要伸手摸摸神情格外可怜的少年,想问问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可这话说出来真是可笑,也未免不会让少年多想。
少年如今已然是一方父母,如何能再用‘欺负’一词?
那样岂不是掉了府台大人的面子?
孟二公子心中总是思虑许多,顾媻则没注意孟玉的眸中有什么,只放松地像是跟朋友聊天似的说起方才发生了所有事情,最后又指了指手边山一样高的文书,还有另一桌子一座山的文书,拽着孟二的袖子便说:“余大人可真是牛逼啊,陈年的案子多得数不胜数,至今没结案的在那一桌子,调解纠纷打官司的在这一桌子,还有一桌子的各种官员下属提出的意见也有一桌子,我是看不过来了,孟公子,孟师爷,你教教我吧。”
“我也问过了,说是现在我还没有自己的检校,之前余大人可有两个检校负责安排他每日须做些什么呢。”检校就是秘书,差不多是全能的,有些大人会让师爷担任这个职责,顾媻也决定这个做,可想要担任检校必须是科举过的举人,顾媻只能等小江秀才考完再说,决定先将这个位置空着。
这也意味着他每天事务繁忙到爆炸,方才看完行刑后,慕容俊杰就跟他大致说了一下他每天雷打不动需要做的事情,和除此之外需要腾出时间来处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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