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走得急,还是难得两手空空出门。
她们到的时候,俞家大门紧闭。
国公夫人正在纳闷,有邻居过来三言两语地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好在守院子的是她们之前送出去的雨澜,很快帮她们开了门。
邻居看着门口华丽的马车忍不住询问:“这是谁家府上的?怎么来看望的都是女眷?”
有知情的此刻已然躲远,同时小声说道:“国公府的,没看马匹不一样吗?国公府上的护院都去边境了,只能女眷出门了。”
“国……”邻居吓得不轻,这可是他们招惹不起的,“国公府的怎么会来看这家人?他们连亲戚都没有吧?”
“他儿子不是从边境回来的吗?算是慰问吧。”
“可惜了,刚得到重视人就要没了……”
“唉,别说了。”
国公夫人要比大夫先到的俞家。
她们进去时,屋子里依旧狼狈,俞知蕴却能放下药碗,得体地过来迎接。
俞知蕴眼眶微红,此刻却是平静的,毕竟她不能带着不好的情绪照顾哥哥。
俞井何从厨房匆匆赶来,倒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招待了。
国公夫人被二少夫人扶着,目光落在俞渐离单薄的身体上。
上次见面时,俞渐离还是谪仙般的人儿,如今憔悴又过分纤细,面无血色。
俞渐离的衣襟和被角还染着血迹,倒是和他惨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俞井何只能歉意地说道:“屋中狼狈没来得及收拾……”
“无妨,我们都是去过边境的人,打打杀杀见惯了,这点血腥不算什么。”国公夫人说着,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了俞渐离的手,“只是这么好的人此刻虚弱成这样,我心疼得厉害。”
“他一直体弱多病,多亏了纪小将军照顾。”
“他救了很多人,我听说了。”国公夫人移开目光看向俞井何,眼神里尽是骄傲,“他第一次出征,便护下来了四百多难民。”
俞家人还是第一次听说俞渐离在边境的事情,听到之后一阵错愕。
俞井何重重地点头,话语里尽是骄傲:“他一向厉害。”
这时大夫匆匆赶来,国公夫人主动让开位置。
他们去外间不打扰大夫诊断,不久后大夫出来,面色也不太好看,似乎是怕他救不了会被问责。
其实看到大夫的模样,众人也有了猜测。
国公夫人做了一个深呼吸,道:“你且说吧。”
“情况不妙……可以勉强施针,让他能喝下去汤药以及流食,还能……”还能多活几日。
国公夫人点了点头,大夫立即回身进入里间为俞渐离施针。
国公夫人不放心,又在俞家静坐了大半日,宫里才愿意派出御医来。
这已经是破例了,若非国公府请,怕是很难请来御医给俞渐离这样身份的人医治。
可惜御医给出的答案,和之前大夫给出的答案几乎一致。
国公夫人听完身体晃了晃,有片刻的眩晕,二少夫人赶紧扶住她安慰。
国公夫人低声道:“白白不在京里,我若是不帮他照看好了,他回来定然会怪罪我。”
“我们再想想办法。”
“嗯。”
此刻两个人都在思考要不要将消息传给纪砚白,都颇为犹豫。
*
俞渐离病重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对于这位归京的才子快速升到国子学,又到了油尽灯枯的情况,不少人议论纷纷。
有些人幸灾乐祸,似乎并不觉得俞渐离可怜,而是觉得他早就该死了。
有些人是有些惋惜,总觉得俞渐离的结局不该如此,那么惊才绝艳的人,应该继续发光,彪炳千古,垂名竹帛才对。
在他在世的时候非议他,质疑他,仿佛他所有的优秀都是走了捷径。
在他即将离世时,终于肯承认他的优秀,甚至开始传说他。
自然,更多的人觉得俞渐离此生值得了。
在他生命最后的阶段,他独自回京,为自己证明了清白,他的父亲也能顺利归京,还置办了一处房产。
又用最后的余力,得到了国公府的赏识,让国公夫人亲自去看望,也是为家中争取了一丝庇护。
俞渐离的一些好友,比如国子学马球队成员,太学的顾琼华、小胖,司天台的韩遇和吕君期,都曾尝试登门看望,可惜都被婉拒了。
此时的俞渐离已经无法见人了,家中的人也没有精力招待他们。
留松来了几次,都是送来些必用的东西,也不用家中人出面,留下东西给雨澜后又匆匆离开。
或许真的只有这种时刻,才能看出旁人真正的情谊来。
俞知蕴虽然不说,却还是暗暗记住这些事情,待哥哥醒来,她会将这些事情告诉哥哥。
另一边。
施淮岐这几日都不安分,吃饭食不知味,睡觉也总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睡得不安分。
他并未被牵扯进去,没有被禁足,干脆去寻了贺楚。
贺楚也不意外他会过来,在府中逗弄着自己新买的鸟。
施淮岐很是焦躁不安地道:“你说我要不要去看看俞渐离?”
“你去看了他也好不过来,如果真心里过意不去,派人送些补品就是了。”
“我总怕纪砚白还没回京,俞渐离已经没了,那纪砚白得多难受,俞渐离算他第一个好朋友吧?”
贺楚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鸟,听到这里依旧没有什么神情变化:“纪砚白是战场上长大的,经历的生死离别很多,怕是比我们的内心都要强大,怎会受太大的影响?”
“怪可惜的……”
“明知言注定是被舍弃的那个,他的好友一同离开,他们两个人的传奇也能被世人传下去。”
施淮岐表情变得有些难过:“曾经那么看重明知言,第一个舍弃的也是明知言,以后我们俩会不会……”
“能怎么办?我们是被家中选中送去崇文馆的,这一生已经被安排好了,只能谨言慎行,你还想去看望俞渐离?自己的处境都没好多少。”
“你说得也是。”
“我打听过了,也有其他人去俞家看望过,都没进去门。”
施淮岐起初没反应过来,很快苦笑道:“你还劝我呢,不也暗暗打听?”
“俞渐离和明知言……”贺楚终于不再逗弄那只鸟,叹息道,“的确可惜。”
*
七皇子得到俞渐离的奏章后,也是绞尽脑汁,最后干脆用了最歪的法子。
他命人将这份奏章夹在了其他的奏章中间,递到了圣上手里。
圣上身边的公公有七皇子的人,一直盯着奏章的状态。
若是这个法子不成,只能偷偷取回奏章再换其他的方法。
第二日夜里,圣上终于看了那篇奏章。
他起初很是疑惑,特意全部展开查看落款,想看看是谁递上来的。
又去看奏章的内容。
一旁的公公眼睛余光瞧着,大气不敢喘。
宫殿内也安静到落针可闻。
圣上展开奏章,单手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搭在几案上,看到后来手指轻点,还真的认真阅读了下去。
也不知是不是看完了,圣上冷笑了一声,将奏章合上后丢到了一边。
奏章落地,宫殿里齐齐下跪,所有人战战兢兢。
圣上环视四周,站起身来在宫殿里踱步。
因为跪着,只能看到圣上在走动,无人知晓圣上的情绪。
突兀地,圣上蹲下身,歪着头看向一个公公,低声问:“那个叫明知言的,已经杀了吗?”
“还在狱里,刑期在六日后。”
“哦,最近研究出什么新的刑法了吗?”
“似乎……有。”
“哦……”圣上再次起身,亲自捡起之前的奏章再次展开,口中骂道,“小聪明用到朕的头上来了……不过,不逼一逼,似乎也不愿意写像样的东西给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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