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挺好的,大伙能早点归家了。”
杨休伸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傻帽,你当这粮草是好运的?营州大军和契丹正打着仗呢,万一途中碰上偷袭粮草的军队,凭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你当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其他人听完脸色霎时没了血色,“那,那咱们该怎么办呐……我夫郎还等着我归家呢……”
杨休脸色也不好看,谁家里没有牵绊?出来时他幼子才会喊爹爹,若是自己出了事……以后一大家子人怎么办?
“眼下当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我怕半夜有人会偷跑。明日一早官府就派人来了,倒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们底层小吏与百姓没啥区别,如果说百姓是蚂蚁,他们充其量是小虫罢了。
这一夜几个官吏都没睡好,年纪最小的那个还偷偷抹了了眼泪,原以为把人送到范阳就可以归家了,哪成想遇上这么一档子事,真是倒霉催的!
*
天刚亮,城中就有官吏过来清点人数。
大伙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待数完人后,这一千一百六十人全部跟着官吏进了平州府城。
“怎么回事啊?”有人小声询问。
“不知啊,许是让咱们在府城里歇一日,明天再走?”
赵北川一听心里还挺高兴的,他身上带了二十两银子,如果真让他们在这歇息一日,他便求官吏准许去他街上转一圈,买些东西给陆遥带回去。
走着走着大伙察觉出不对劲了,进了城走了半个时辰也没让他们停下,一直走到西边的军营,为首的官吏高声道:“平州知府遣尔等运送粮草两千百石北上营州,期限二十日,延误一日杖三十,延误三日杖八十,延误五日格杀勿论!”
“啊?!”大伙吓得目瞪口呆。
“不是要咱们修陵宫吗?怎么变成送粮草了?”
“不知道啊!”
大部分人不知道护送粮草代表什么,虽然迷茫但并未露出太多抵触的情绪。
只有几个年长的,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们一起听人说过,服徭役最怕的就是被军营征丁,一旦遇上战事几本上九死一生!
“禁止喧哗!”
等了一刻钟,军营中派遣仁勇校尉和司粮官过来,把百姓分为十人一队,一队人负责一辆板车,去粮库拉粮食。
赵北川这一队有赵光,秦父和秦家大哥、二哥,田家大哥、高万、高青河、高青海,以及一个叫张茂的老头。
高家几个人见跟赵北川分为一队,都有些犯怵,之前因为“借粮”那件事给他得罪了,也不知道他还记恨着不。
小吏将刻着序号的木牌分发给各个小队伍,到了营州将粮草送到,交上木牌才算完成任务。
每块木牌就代表着他们一队人,如果延误时间或者中途逃走,官府会直接派人去家里捉拿他们的家人顶罪。
十个人跟着大部队先去取板车,这些板车大多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有的坏了轱辘,有的断了车辕,分到哪辆算哪辆,好不好用全凭运气,如果车子实在用不了,就只能靠肩膀扛了。
赵北川这队运气还算不错,分到一个能用的木板车,大伙拉着车先去粮仓排队取粮草。
每车装十八石粮食,都是用麻袋装好,有豆子也有粟米。装稻草的车要轻快一点,但堆的非常高,拉起来不太方便。
很快就排到他们,有兵卒搬粮食过来,不一会十多袋粮堆满了,几个人合力将车子拉到旁边的空地上,商议这一路怎么分配。
这里面属赵北川威名最胜,其他人都自愿听他的安排。
赵北川道:“既然你们都信得过我,那我便分配一下。咱们队有三个上了年纪的人,赵大伯、秦大伯和张大伯,让他们拉车有些费力,所以这三人只负责在后面推车如何?”
大家都无异议。
“剩下的七个人,每人拉半个时辰,中途如果有人身体不适,其他人再替换着拉如何?”
大伙依旧点头。
“那就这样吧,我先拉,秦大哥和二哥排在我后,田大哥和高家几位兄弟以此类推。”
赵北川把车辕上的绳子搭在肩膀上,用力抬了一下,重量还行,是他能承受的范围,拉起来也不费什么力气,就是遇上坑坑洼洼的地界可能会稍难走一些。
赵光赶紧伸手帮忙推车,其他人见状也跟上去帮忙。
前面已经有人开路,上百驾木车排着长队缓慢的向前走去,除此之外队伍的前后还有二百名士兵随行,这些人是负责保护这批粮草的。
拉着粮车行走的速度慢下来,之前一天能走六十里路,现在最多能行四十里,要想二十日赶到营州时间非常紧迫。
不过赵北川心里却是挺高兴的,不用去范阳修陵宫,只要把粮食送到营州他们就可以自行归家。如果路上安稳的话,最多有一个月他就能回家了!
一想到陆遥,赵北川赶紧身上有使不完的劲,拉着车嗖嗖的小跑起来,后面几个上了岁数的推车都跟不上趟。
约么到了大半个时辰,轮换下一个人拉车,秦家大哥拉。
他见赵北川拉得轻松以为这车一点都不沉,拉起绳子就准备往前走,结果车子朝前一沉,差点把他压倒。
“大哥!”秦二郎连忙帮他扶了一把。
“没,没事。”秦大哥咬紧牙关用力将车拉着向前走,才走了十多步就不行了,汗水把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走在后面的高青河嗤了一声,“让我来,这么点粮食都拉不动,别耽搁了时辰。”
秦大郎脸色难看的换了位置,只见高青河活动了活动胳膊,将绳子搭在肩膀,用力向前一拉。
车子纹丝不动。
高青河不信邪,凭啥赵北川拉的那么轻松,他连动都动不了,使出吃奶得劲再力拉!
车子缓慢的向前挪动了。
后面高青海道:“不行两人一组拉吧。”
旁边有好几辆车越过他们,其他人焦急道:“快两人一组,旁边的都是两人一起拉呢!”
没办法,高青河只得红着脸叫自己的兄弟帮忙,两人拉着车向前走去。
短短半个时辰,累的两人气喘吁吁,肩膀上磨掉一层油皮,火烧火燎的疼。
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怕是送到地方肩膀都得磨烂了!
怪不得那些老人们一听运送军粮都哭起来,这活不光危险还累人,真是给狗狗都不干。
晌午休息了半个时辰大伙又继续上路,依旧是赵北川打头阵。
这回大伙看出差距来了,过去光知道这小子力气大,却没想到这么厉害!两人拉着都费力的粮车,到了他手上,轻飘飘的仿佛没装着东西似的。
高青河心里有些后怕,幸好上次在村里没把赵北川彻底得罪死,不然自己兄弟几个都不够他喝一壶的。
途径北连亭的时候,队伍突然停了下,前面响起嚎啕的哭声。
其他人紧坐地歇了一会儿,赵北川上前打听了,不一会黑着脸回来道:“前头又累死了两个人.”
大伙一听皆是唉声叹气,这么远的路程,天气炎热又拉着这么多粮食,说不上哪时他们也得累死……
队伍里那个叫张茂的老头忍不住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俺这命咋就这么苦啊……年轻时抓壮丁把俺抓走一次,好不容易活下来到老了又遇上这档子事,贼老天不想让俺活命啊!”
他说的抓壮丁是当年敬王作乱的时候,那会村子里的男丁都快抓空了,湾沟村以前是大村,村子里有两百多户人家。自那次抓壮丁后,只剩下七十多户,其余的都绝了后。
老爷子哭了半天才把眼泪擦干道:“北上如果遇上战事,你们能跑便跑吧,千万别跟他们硬拼,不然死得更快!”
大伙凝重的点了点头,能遇上这般经历的老人也不容易,大家都对他敬重许多。
待前面埋葬完,大伙爬起来继续赶路,真应了那句话,疲弊徭役劳生命,白骨遍野无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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