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街后面有着很大一片空地,平时用来堆放各家店的杂物,定期会有人驱车来收。
成箱的酒瓶码得比人还要高,空酒瓶在昏黄的灯下发着光,像一座座长满了眼睛的小山堆。
邱宝珠蹑手蹑脚躲在了几只木箱子后面,他抬手拿掉了正好挡住视线的几支啤酒瓶。
“哗啦”,玻璃瓶撞上硬物后崩碎。
少年手一抖,他低下头,看见酒瓶还在自己手里,完好无损。
他松了口气,碎裂声正好给他指引了方向,他看过去。
卫樹的手中拎着一个瓶口,断开处的玻璃看起来锋利无比,像冰川上闪烁着凛凛寒光的尖刺。
被他敲到脑袋的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头,痛得五官扭曲,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被拽了回去。
男生用瓶口狠狠刺向对方的腹部。
看着这一幕,邱宝珠不禁咬住了牙,看起来好痛。
身侧,一把水果刀朝卫樹的肩膀劈过来,卫樹身体一侧,躲了过去,反身拽住男人的手腕,砸向背后的木箱。男人手腕一软,水果刀掉在了地上。
卫樹轻松解决了两个人,随手却又精准无误地抓住暗处一个男人的衣领,捶沙包一样一拳接着一拳捶向对方的脸,血点和唾沫在空中飞溅,那张本来就不算好看的脸彻底没了个人样。
邱宝珠知道,卫樹一直特别会打架,他兼职本来也就不是什么正经职业——在各家酒吧歌厅轮流当打手。
他那时候自诩自己是白富美,有钱有势养个卫樹,不成问题。
但卫樹没有放弃兼职。
工作中难免受伤,卫樹总是带着伤来学校,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或很重的伤,只是身体的这里那里会有刺眼的淤青,令那时候的邱宝珠心疼不已。
邱宝珠从始至终都不明白,卫樹为什么不肯吃软饭。
换做是他,他就吃。
在不远处的一通拳脚声中,邱宝珠思绪乱飞。
对面明显使用了车轮战对付卫樹,如同一只只排队冲上去各自撕咬一口的鬣狗,眼睛通红,流着涎水。
卫樹一对多,体力显出不支,逐渐落于下风。
男生后脑勺被从背后偷袭的人挥了一闷棍。
邱宝珠用很短的指甲挠着木箱子。
一个一头是血的男人乘胜追击又是一棍打在卫樹的腿弯,卫樹脚下趔趄两步,抄起一个酒瓶,回身就从对方头上用力敲了下去。
上辈子。
邱宝珠在一看见这许多人欺负一个人,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直接就出去花钱叫了人赶来,没有发生卫樹落于下风的后续。
现在呢?
他应该怎么选择?
如果他置之不理,卫樹会被打死?
可如果他跟上一世一般帮了卫樹,那卫樹一定又会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他。
邱宝珠眼皮垂下来,他咬破野樱桃红般的嘴唇,胸腔里像装了块火红的炭。
成堆的空酒瓶中还有残留的酒液,酒精在邱宝珠周围汇聚,又在他鼻息间加热煮沸,他感到有些头晕。
生命的可贵,邱宝珠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片刻后,邱宝珠做下决定。
少年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放大了画面之后,按下视频的拍摄键。
拍个视频,以后不爽了就拿出来看一看。
在隔壁酒吧昏黄灯光的照耀下,画面如同在城市的最边缘地带取景,混乱又无序。
保存好视频后,邱宝珠背靠着箱子蹲下来,悄悄报了警。
只是报警,算不上帮忙,警察说不定会把卫樹也抓进去。
报警后,邱宝珠悄无声息离开了酒吧一条街。
这片区是寻衅滋事的高发区,学生也顶爱往这里凑,时时都不缺警察巡逻。
接到报警后,不过一刻钟,就有警车停在了外面,强光灯直接照进垃圾场,四周恍若白昼。
“你们在做什么?!”
“手举起来!”
为首的刀疤男慢慢将手举起来的同时,一脚把地上的水果刀踢到了卫樹脚下。
他低头啐了一口,“哪个杂种报的警?懂不懂规矩!”
几个鼻青脸肿的跟班都是一脸的疑惑。
他们下意识去看后面靠在报废车上的卫樹。
卫樹外套上血迹斑斑,脸上没几块好地儿,一副懒于应付的敷衍和冷淡的神情。
今天其实奇了!刀疤男在心底暗忖,这小子竟然没像疯狗一样,他们挥拳过去的好几下,换做平时都别想得手。
警察把他们一行人赶去外面车上。
扯到卫樹时,酒吧员工制服衣领下露出济才校服的衣领,那上面有显眼的一串英文刺绣,是济才的校训。
眼尖的警察口气一凛,“学生?”
男生点漆眸色,嘴角冷淡地扯了一下,未置可否。
他边走,边用指腹随意地擦掉了从额上流下来的血珠。
步伐在走到幽暗过道的几堆木箱子旁边时,卫樹脚步忽地停下。
他目光掠过地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鞋底印,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焦灼。
在警察的催促声中,卫樹走过去蹲下,将手指搭在膝盖上反复擦拭了几遍,然后在一地灰里拾起了一块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济才中学的学生胸牌。
第8章 卫樹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怎么办?……
邱宝珠做了件问心无愧的善事,飘飘然,满头大汗地跑进家门。
小万姨“哎哟喂”了两声,送上一大杯热水。
小万姨把邱宝珠的书包拿到臂弯挂着,突然皱眉嗅了嗅,“宝珠,你身上为什么又有烟味又有酒味?”
她大惊,“哦!……”
邱宝珠忙把水杯放下了,竖起手指,“嘘!”
“你干什么去了?”小万姨放轻声音,一脸警惕。
“去游戏厅玩游戏机沾上的。”邱宝珠只回答了一半,他眼睛晃了一下,聪明地转移话题,“邱翡呢?”
“小翡今天没去图书馆,早早地就回来了,这会儿应该在书房。”小万姨往楼上看了看,“你在外面玩儿,吃没吃晚饭?”
“吃了薯条。”邱宝珠老实回答。
“薯条?!”小万姨大惊失色,“你怎么能吃那种东西?”
“……”邱宝珠继续喝着水,“好吃。”
他喝着水,却咽不下去,喉间因为小万姨的絮絮叨叨正哽咽着。
小万姨说的话耳熟得厉害。
上一世,小万姨对他们家的境况还不算特别清楚,只知道破产后,邱家的日子大不如前。
她拎着帆布袋找到他们一家租住的房子里,从进门开始就维持不住脸上的惊愕,到看见邱宝珠的时候,脸上尽是心疼。
邱翡将冰箱里的剩菜热了给邱宝珠吃,小万姨大声说:“宝珠你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别说剩菜了,在小万姨眼里,就是新鲜的芦笋,邱宝珠以前都只吃最嫩最清甜的那一段儿。
邱翡不像小万姨,他冷静道:“这是我的那一份,他可以不吃。”
邱宝珠忙说:“我可以吃我可以吃……”他声音弱下去。
少年当时没觉得吃剩饭剩菜有多委屈。
令他感到失落与受伤的从来就不是红酒浸鹅肝变成吃不出食材本味的杂烩饭菜,而是他得到的所有关注和疼爱都在短短时间全部无踪无影了。
小万姨还爱他,一直都爱他。
余光看见小万姨一脸的担心和不赞同,邱宝珠摸着肚子,“我好像没吃饱,我想吃烩饭。”
小万姨喜笑颜开,仿佛就等着邱宝珠说这句话似的。
她去厨房,从冰箱里取了一截无骨黑猪肉火腿,她很快将牛肝菌和松茸还有洋葱胡萝卜切片切碎,倒了一小杯杜松子酒用来增加烩饭的醇香。
她做饭做得格外喜乐,不由得哼起歌来,歌声和烩饭的香气一起飘到了餐厅。
邱宝珠没回书房,他就近在餐桌上写作业。
桌子上面放着几支玻璃瓶,插了几枝花朵繁密到看不见多少绿叶的紫薇花,这是何英洁喜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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