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冠天下[重生](48)
剑法春风词,是江栖鹤无聊时所创,以“春风”二字为题,严格贯彻“春风吹又生”此一主旨,剑招极为柔和,似极了染绿江南岸的轻柔和风。
此刻落到罡风猎猎的钟山上,温柔与刚烈相撞,倏尔弥散开去,化作虚无。可就在此瞬,那抹极轻的剑意渗透入长天一角,悠悠然将罡风撕开大片缺口,卷走道上湿冷的浊气。
那光芒一点落入视野中,竟是架在树枝间的六角灯笼一盏,四面蒙白纸,中间仅白烛一支,火光飘飘摇摇似是豆粒。
第51章 千灯照夜(十九)
第五章千灯照夜(十九)
那盏灯太普通了,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难以想清为何能散发出穿透浊气的光芒。
江栖鹤眼底浮现三分疑惑三分有趣,横在半空的剑尖倏尔一垂,旋即提步过去。
罡风愈烈,乌发白衣往四方翻飞,拂到面上犹如刀割。袖子里的阿绿不住哀嚎,陆云深斜里一跨, 把走在前方的江栖鹤拉到身后,再捏出一个结界往他身上罩去。
“小心为上。”陆云深沉声道。
江栖鹤漫不经心一“嗯”,越过陆云深, 脚下步伐迈得更快。
“多停留片刻,就要多吹片刻罡风,很不划算。”这混账说得理直气壮。
陆云深周身金光流转,高天梵罗体下他犹如罩在四方墙壁中, 撞过去的罡风被一双无形的手化开,江栖鹤无意中往后轻瞥, 看得很是羡慕。
“说起来我现在是你的本命剑啊。”江栖鹤“啧”了一声,“为何高天梵罗体不肯护着我呢?”
“你进来便能护着你了。”陆云深道。
“不进来。”
话音落地,江栖鹤还抬起下巴,补充一句, “我能走,不虚这点罡风。”
“……”
江栖鹤虽然嘴上倔强,但路越往后行,陆云深施加在他身上的结界被削得越弱, 等来到那盏灯前,他觉得自己甚至快站不住脚了。
绿羽鸟已经处于半晕状态,江栖鹤把额头抵到陆云深肩上,颤着手将阿绿塞进他衣袖里。
“我家崽就交给你了。”江栖鹤低笑道。
陆云深握住他的手,空出的那只轻轻抚上这人脸颊,发现格外的凉,“把你也交给我?”
“行吧行吧。”江栖鹤胡乱点头。
陆大庄主立时将江栖鹤收回体内,又把袖子里的绿羽鸟弄到更为靠里的位置,才伸手摘下面前的六角灯。
四面蒙着的白纸再寻常不过,是稍有风大了,就会被刮破的那种,但此时此刻,灯盏上无半处破漏。素色蜡烛静立在陶瓷烧成的莲花底上,短又细的灯芯垂泪燃烧。
这盏灯没有附着半点元力,好端端地摆放在罡风烈烈的钟山,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老陆,罡风四面八方,但这火焰却只往一边飘。”陆云深脑海中传来江栖鹤的声音,“我觉得这是一种暗示。”
陆云深:“你是要我朝着火焰的方向走?”
“不仅如此。”江栖鹤低低一笑,“你看这灯盏,把手朝外,可不意味着让来人将它摘下、提着它前行吗?”
陆云深有些犹豫。
江栖鹤又道:“反正这个鬼地方处处可能生出幺蛾子,既然有人给出了指示,不妨跟着去看看,兴许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大庄主垂眸半晌,终是同意了江栖鹤的话,提着这盏六角灯上路。
灯光在浓雾中照得极远,借着这光,他看得比方才远了不少。
前路不知何时才到尽头,江栖鹤坐在陆云深心底深处这片茫茫雪境中,无聊地打了个呵欠。
曾经打过一次照面的小枯荣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绕着江栖鹤转了一圈,亲昵地触碰他手指。
江栖鹤“哟”了声,极其顺手地抓住那雪白流苏。
“你应该是剑心吧?”江栖鹤握着流苏将小枯荣剑提溜到半空,又伸出一根手指轻拨,让它当空打转。
小枯荣剑挣扎了几下,但拗不过这爪子,只得边点头边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圈。
江栖鹤被它逗得忍俊不禁,捏住剑柄让它停止转动,再将流苏理顺,把它放回空中。
“我教你打牌?”江栖鹤问。
枯荣剑剑心:“……”
“你以为它是我,能和你说话、和你交流眼神,一道坑庄家?”陆云深兀然插话。
“开口讲话不是打牌的必要条件。”江栖鹤笑道。
陆云深轻哼一声。
江栖鹤鼻翼翕动,扯了扯枯荣剑剑心的流苏,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你看,他连你的醋都吃哦。”
小枯荣剑将剑尖往下点了点,深表赞同。
“我听得见。”陆云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江栖鹤语气轻飘飘的:“我也听出来了,你是不是在磨牙。”
陆云深:“……”
他顺着烛焰的方向前行,转过某处拐角后,忽然见得前方豁然开朗,乃一片谷地,河流明亮如带,屋舍沿河而建,错落精致。
“阿鹤。”陆云深轻唤一声,“前面是一个村落。”
“嗯?”江栖鹤眉头微皱,“钟山上怎么可能有人居住?”
“屋舍亮着灯,但没听见鸡鸣狗吠。”
“等一下,方才在云林里,那浊怪不是说钟山与烟谷已成为他们的地盘了?”江栖鹤道,“莫不是生出智慧后,也学起凡人搭建屋舍,耕种养殖来了。”
“我想前面便是烟谷。”陆云深作出判断。
江栖鹤登时催促:“那还等什么?过去再说。”
陆云深足尖一点,飞身掠出,眨眼便来到那村外,但见高三丈的大门门头,明明两盏六角灯之间,匾额上写着“芦湖村”。
此地无湖,仅河流蜿蜒一淌,也未曾见到芦苇生长,这名字取得相当怪异。再者,这个芦湖村内浊气比之方才行过的道路浓郁不止一倍,从村门往内望去,星点灯火与黑雾交织,透着难以言说的诡异。
“这地方还有罡风吗?”江栖鹤用小枯荣剑剑柄敲了敲地面,不满发问。
陆云深无奈说了句“没有了”,便把江栖鹤放出来。这人甫一落地,当即对准芦湖村村头的牌匾挽了一朵剑花。
春风词剑意悠长,飘散在村落窄街上,漫过灯盏门扉,当真如和风一缕,清透了整条街巷。
江栖鹤收剑,笑眼弯弯地偏过头去,对陆云深道:“反正能在里面活下来的除了浊怪还是浊怪,我们和他们迟早要打起来,不如先打个招呼,把这些东西叫出来,免得一个一个地找。”
“你说得对。”陆云深轻敛眸光,拉起江栖鹤空出的手,步伐缓慢地走向芦湖村内。
方才剑招一出,芦湖村内气氛迥然大变,藏在暗处的眼睛露出凶光,兵刃出鞘,声响不断。
江栖鹤轻声笑起来,剑风往前一扫,将挂在檐下的六角灯一盏一盏吹灭,“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我们这些脆弱的凡夫俗子呐,一般不在白天点灯的。”
墙后的影子蠢蠢欲动,但江栖鹤从街道此端行到彼处,都没见着一只浊怪现身。他们似是商量好了一般,谁都不来出这个头。
江栖鹤眉梢一动,偏头对上陆云深的视线。
“你认为如何?”江栖鹤问。
“不如何,他们总不会就这般任由我们走出云谷。”陆云深语气平静,剑锋却是微微一偏。
江栖鹤余光瞥见陆云深的动作,低低一笑,“那么交给你了,陆大庄主。”
陆云深松开紧握江栖鹤的手,吹尘重剑青如翠玉的剑身折射过微光半道,正当他做出剑招起势,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蹿入耳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急吼吼大喊,“手下留情,村长邀两位到村长府商量要事。”
村长与村长府,称呼不伦不类,江栖鹤不由嗤笑。
过了十几息,说话的浊怪才来到两人面前,他身形又短又瘦,披着件不合体的衣衫,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村长说,我们想与你们和睦相处的,只要谈拢条件,便送两位去混沌境。”这只浊怪边喘气边道。
“等我们去了混沌境,这世道还有你们的容身之所?”江栖鹤慢条斯理地发问。
浊怪道:“我们离开混沌境后,便与之断了联系。”
江栖鹤:“哦,断了联系还住这么近。”
浊怪:“……”
他不知如何反驳这话,焦急地搓了搓手,“村、村长会……”
江栖鹤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直截了当地横剑一斩,送他魂归混沌境。
局势一触即发,藏在窗户与门后的浊怪们纷纷涌到街上,各自拿着武器。他们比江栖鹤在云林遇到的那波智慧程度更高,刀剑雪亮,分明是新锻的。
江栖鹤勾唇一笑,与陆云深背对背站立,剑光所到之处,浊怪皆被灭了干净。
“我觉得,还是该教教你春风词是如何使的比较好。”江栖鹤忽然道。
陆云深旋身抽剑,挥退扑上来的歪瓜裂枣,清空方圆一丈,再足尖轻点,落到屋舍顶上。
“春风词共九式。”江栖鹤偏头一笑,剑光浩然间,眸眼辉光灿灿,“第一式——乱花。”
江栖鹤错步旋身,剑尖斜里上挑,霜白衣袂起落,拉出清亮的弧度,摇曳成花。剑光在虚空中交织于一处,勾勒成青白莲华,再剑尖一点,这莲华骤然破碎,化作片片细小花瓣,旋转着坠地。
“第二式——初照。”
耀白光芒盛放,如旭日东升,江栖鹤一身白衣被映得发虚,乌发深得似若泼墨一笔,他在空中陡然旋身,长剑横扫,初时一点光芒与收尾时的重叠,又宛如十六夜的皓月。
铮——
清泠泠一声响后,那亮白圆弧倏然下沉,落地时猛地炸开。
“第三式——鸿雁长光。”
“第四式——开金盏。”
“……”
江栖鹤以极快的速度舞出春风词九式剑招,陆云深不错目地看着他,在这人收势时提起重剑,沉身而下。
“我觉得重剑使起来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江栖鹤话还没说完,就见陆云深重剑斜向上一勾,使出第九式“古调”。
“古调”韵味深长,大开大合,古朴淳然,是其中最适合重剑的一式,但也是春风词中最难的一式。
陆云深施展起来与江栖鹤全然是两个风格,剑风凌厉,如同亘古深渊中吹上来的森森冷风。
不过纵使如此,亦是春风词的招式,周遭浊气与浊怪在触碰刹那倏然灭尽,化作尘埃消散在风中。
“好吧,不愧是陆庄主,挺会挑的。”江栖鹤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观战。
第52章 千灯照夜(二十)
第五章千灯照夜(二十)
江栖鹤脚尖勾起一张被扫倒的凳子, 施施然坐下,先是慢条斯理整理一番袖摆,接着从鸿蒙戒掏出把瓜子,边半眯起眼观战边磕起来。
狭窄巷陌间碎砖断木横飞,尘埃纷扬模糊日色,素白衣角偏转之时,剑光回旋半落, 将前赴后继的浊怪大军斩尽。
陆云深剑招上手的速度很快,初时那几下还带着模仿江栖鹤的“形”的意思,此刻已然注入了自己的“意”, 但浊怪就跟野草似的,一茬接一茬蹿出来,无穷无尽。
这打的是消耗战。
江栖鹤偏头望向混沌境所在方向,只能看见绵延不仅的山峰铸成屏障, 背后是铅云低垂的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