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冠天下[重生](56)
“连山赫到底想做什么?”江栖鹤问。
“他要创造新世界,但虚渊与黄泉会成为两大不安因素,是以,他需要找个方法将之稳定下来,或者连根拔去。”边说,他边用小指沾了一滴茶水,在几案漆面上画出七州的简易地图。
江栖鹤思维转得很快:“虚渊只是流放罪人之地,而黄泉却连接往生。他毁了黄泉,是想创造一个没有轮回的世界?”
对面人轻笑:“正因没有轮回,人才能永生。”
“啧,永生。”江栖鹤语气嘲弄,过了半晌,道:“我该如何做,才能杀死他?”
对面人却没立刻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世界的力量起源是什么吗?”
这是什么问题?江栖鹤眼神瞪了一瞬:“……不知道。”
另外那个他又开始在几案上画示意图,这次点出了十大门派各自的位置。他边道:“是一块石板,名为起源石板。那块石板被分为十份,由十大门派共同守护。天镜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连山赫创造新的世界,他之所以将十圣一个接一个地杀死,便是为了操纵各大门派,进而占据石板。”
江栖鹤沉吟:“十圣已经死了三个……”
对面人食指竖起,轻轻摇晃:“但被占据的或许不止三,你可以让狩魂穿杨他们帮忙,看看千机阁、墨阁与雪清境的石板是否还在。”
“行吧。”江栖鹤点头,捧起茶杯涰饮一口。
“这便是我所知晓、而你所不知的全部了。我守在此地,要做的事告诉你的便是这个,从石板下手,切断连山赫的力量来源,才有机会杀死他。”
江栖鹤“嗯”了一声。
“希望你出去后不久,这个空间变回坍塌,那意味着你成功了,我也不必再对下一个我重复方才的话语。”
江栖鹤笑着说了句“尽量”。
对面那个他比了个“请”的姿势,示意他从门口走出。江栖鹤将茶杯轻轻搁在几案边上,迈开脚步,但手触上门扉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回头问那个坐着的人:“江眠还有方法救回来吗?”
青烟袅袅,几案后的人面容被模糊了去,他放下杯盏,抿唇许久,才道出一句:“没办法了。”
江栖鹤手指颤了颤,低垂眼眸,头也不回地道出句“再也不见”。
离开此间屋室那瞬,他感到有股力量将自己吸过去,天旋地转过后,又被塞进某个东西内。
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江栖鹤一下子掀开眼皮。他以为自己应该在遍地赤红的黄泉中,没想到入目光线昏暗,月白流云纹烟罗账被烛火染成橘黄,一派暖色。
身上压着轻薄的丝被,断面光滑细腻,而手……被另一双手握着。
他刚想动,握住他手的那人倾过身来,只见银白长发垂落,流光似水。
是陆云深。
陆云深逆光而坐,轮廓剪影深邃,漆黑眼眸中欣喜之色几乎溢出来。
“你终于醒了。”他手指挤进江栖鹤指缝中,压低了背,极为小心翼翼地将头抵在江栖鹤肩头。
江栖鹤垂眸凝视他良久,才低声开口,“我睡了多久?”
他声音有些哑,讲话又不怎么用力,透着一股子慵懒味道。陆云深没忍住侧过脸去,在他颈旁亲了一下,“七天。”
江栖鹤轻轻一“啊”,他在那个空间里不过逗留一盏茶的时间,却不曾想外界已是七天过去。
“你是怎么将我从黄泉里带出来的?”江栖鹤问。
陆云深只说是阿绿得到的办法。
江栖鹤又问:“我们此时在何处?”
陆云深:“江阳城玉峰山。”
意料之中。
江栖鹤阖上双目,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将他在那座古塔中得知的东西告诉陆云深。
“这几日不断有消息传来,因了九大门派掌门和十大门派长老皆死在黄泉,其中五大门派已由连山赫代行管理。墨阁、千机阁与雪清境有十圣坐镇,连山赫暂时没能插手。”陆云深亦告诉他如今局势。
江栖鹤手指在陆云深掌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挠动,“剩下那个尚且没被连山赫染指的呢?”
陆云深:“是神都。”
江栖鹤拖长调子一“哦”:“着手联系巧雀、狩魂穿杨与琴魔吧。还有你,陆庄主,你的记忆已经全恢复了?”
他调子陡然一转,眼皮掀起,偏头斜睨陆云深。
陆云深先是在他唇角亲了亲,才“嗯”了一句。
“你什么时候回去?”江栖鹤问。
“莫非你不与我一道?”陆云深手挤入江栖鹤腰与床之间,轻轻一带,让这人趴到自己胸前。
乌发垂落,其中几绺滑到陆云深肩后,与他的银白长发交织在一处。江栖鹤盯着看了一会,忽然转了转眼眸,旋即翻身,再抬起脚将陆云深踹下床。
他慢条斯理地从床上坐起来,理了理并不怎么凌乱的衣衫,才将脚踩进鞋子里,下了床。
“你不先前不是想尝尝清音雪花酿的味道吗?我们去外面喝。”江栖鹤半垂着眸,从陆云深身侧绕过,推开门扉。
出了门,江栖鹤才发现他们是在门派掌门的院落中。
江栖鹤掀眸瞥了眼天穹中的明月,低声对身后人道:“若我说,其实我就是这个门派的创始人,你相信吗?”
“我信。”陆云深道。
陆云深怎能不信?
他带着江栖鹤破碎的魂魄来到那座古塔中后,整个空间,不,整座门派的力量都朝江栖鹤聚拢,倾尽全力替他修补残魂。
那时整座玉峰山都被触动,却不是恐惧与惊慌,而是百鸟齐鸣,满山奇花争研——堪称祥瑞之兆。
若非机缘深厚,怎会异象如斯。
“你真乖。”江栖鹤回头,伸手揪了一下陆云深脸颊,冲他轻笑。
陆云深顺势握住江栖鹤的手,黑眸微垂,深深凝视他:“你别笑了。”
江栖鹤立在原处,唇角又往上提了些,但呼吸之后,尽数褪去。
“黄泉之眼被我毁了,我杀得了连山赫,却没法把江眠救回来。”江栖鹤肩膀渐渐垮下,轻垂的手握紧成拳。
两人飞身跃上屋顶,江栖鹤把陆云深先前给他找到的四坛清音雪花酿都取了出来,再架起一张矮几,横在陆云深与他之间。
初春三月才将将过半,夜来宵光泛冷。黄泉被毁,往生之路已塌,七州十二山无处不受波及。
此刻夜未深,但山脚城镇中千家万户灯火已灭,唯皎皎白月一轮悬挂高空。
昔时千灯照夜暖,他日故城孤月寒。
江栖鹤捧起清音雪花酿喝了半坛,面色却愈发白皙。他垂眸瞥向江阳城,约莫过了半刻钟,才抬起手来继续往喉咙里灌酒。
他喝完一坛便砸掉一坛,直到四坛清音雪花酿尽数饮尽,才发现陆云深一直看着他,滴酒未沾。
江栖鹤下意识扯了扯唇角,转瞬又抿平嘴唇,掀眸对上陆云深的视线。
陆云深眼眸缓缓一眨,越过搁在两人间的矮几,按上江栖鹤肩膀,将吻落在他眼角的泪痣上,再辗转往下,挑开唇缝。
“果然是很特别的味道。”陆云深轻声呢喃。
第59章 春风一剑(一)
第六章春风一剑(一)
月色渐转晦暗, 被轻纱似的薄云遮挡,往西山落去。长夜将醒未醒,天幕的另一端拉开一条不甚明朗的线,透出几分灰蒙蒙的白。不多时,第一声鸟啼从林间传出,和着微风拂动竹海时的沙沙声,一道钻进江栖鹤耳中。
成双对照的烛早已燃尽, 晃荡了一夜的红漆雕花木床被月白帷幔遮得严实,半丝风都透不进,更别说本就昏暗的天光。
江栖鹤忽然醒来, 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前方。
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越过胸膛斜向上扣住他的肩膀,没怎么用力地一带, 就让他撞进怀里。松垮的衣衫被扯落大片,露出白瓷般皮肤上的点点红痕, 仿若落在雪地上的梅瓣。
江栖鹤迷迷糊糊地回头,感觉垂落到脸侧的发被人撩开,接着唇上一软。
“不再睡会儿?”陆云深贴在江栖鹤唇上说话,嗓音低沉, 像是酒香弥漫的夜色,惹得江栖鹤耳根直发软。
藏在被子里的脚趾轻轻蜷缩,江栖鹤脑袋往后仰了仰,没好气地抱怨:“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陆云深低声一笑:“那就不睡了。”
江栖鹤:“……”他终于完全掀开眼皮, 为的是冲陆云深翻一对白眼。
陆大庄主把江栖鹤整个儿转过来、面朝自己,为他整理寝衣时扫过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不由眸色微暗,但江栖鹤已经在他怀里找好了位置,猫似的蹭了两下后,重新闭好眼睛。
折腾胡闹了一夜,江栖鹤不仅没什么精神,还腰酸腿软。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江栖鹤睁眼便见陆云深半坐着,一手搂着他,一手在悬空的宣纸上写东西。从他的角度,看见深黑墨水在纸上划开,落笔犹如游龙走凤。
“在写什么?”江栖鹤往上蹭了蹭,没将视线落到纸上,而是偏头去看陆云深。
恰巧最后一字收尾,陆云深抬手一抛,便见狼毫笔在空中回旋几次落入窗边的笔架上,其间墨汁未滴落分毫;宣纸亦飘过去,被镇纸压住下,等候墨迹风干。陆云深勾着江栖鹤的腰把人抱起,才道:“给狩魂穿杨、琴魔与巧雀的信。”
江栖鹤若有所思地点头,眸光在陆云深手指上扫来扫去。这人的手指瘦长,指腹上有厚厚的剑茧,摸起来甚至可以用粗砺形容,江栖鹤却缓缓压下腰,将脸埋进他手中。
“悬剑山庄你有联系吗?”江栖鹤轻声道。
陆云深:“他们派了人来,就在玉峰山外,阿绿在与他们周旋。”
“周旋?”江栖鹤注意到其中一个用词。
陆云深语气平平:“他们想让我早些回去,虽然那日悬剑山庄没派出几个长老来黄泉,大部分人仍在垂云岛,但岛上依旧有些乱。”
江栖鹤算是看出来了,若他一辈子不醒,估计陆云深一辈子不会去管外面的事。
一个全然以他为中心的人。
他心里泛起一丝甜,但又有些惆怅。
过了半晌,江栖鹤道:“神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云深回答他:“我没去看过,只知道个大概。神都众弟子拒绝了连山赫的‘好意’,而后者不想与神都撕破脸皮,只得暂且作罢。”
“连山赫是怕旁的还未收入囊中的门派察觉到他心思,想方法把石板藏起来吧。”江栖鹤轻声一哼,“不过神都弟子为什么要拒绝?”
陆云深沉默片刻,才道:“他们坚信你没死,在等你回去。”
这话说完,陆云深察觉江栖鹤眨了一下眼睛,柔软睫毛扫过掌心,惹得他微微发痒。
陆云深:“所以神都那块石板……”
江栖鹤打断他:“我们先去垂云岛。”
决定好后,两人没做过多逗留,直接下了玉峰山。
那几名悬剑山庄弟子日夜不离玉峰山山口,陆云深前脚方从结界里踏出,后脚还没落地,这些人就围了上来。
他们齐刷刷跪地行礼,穿着湖绿色门派服饰,就似蹦回土里的一窝小白菜。
小白菜们喊了声“大庄主”,随后小心翼翼地瞅了眼陆大庄主身后的人。
他霜白衣袂在风里翻飞起落,与陆云深袖摆勾在一处,缠绵不分。这人浅琥珀色双眸胜过天上明星,眼角泪痣一点,更衬得他姝丽动人。见到他们的刹那,这人唇边勾起浅笑,但还没往外迈出半步,就被陆云深给扯到身后、挡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