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英祈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他在屋里拄着拐杖走了两步,说道:“娘,你看,我的脚快好了,应该很快就能官复原职。我探花出身,又有圣上赏识,如果能直入内阁,区区一个京府府尹不算什么。说白了,他就相当于管京城事务的县官而已。”
吴老太太笑了,说道:“原来相当于县官啊?我还以为她能多厉害呢!说起来,今日又有几家官夫人想和我们结成亲家,但我还没答应她们。你又说丞相之女对你有意?你卧床这么久,除了派人来过一次,她到现在都没来过。丞相府也没派人来送礼。”
有丞相嫡女珠玉在前,尽管婚约暂时告吹,但给吴老太太抬高了内心对儿子婚事的门槛。不是高门儿女,不是世家大族的人家,她都不太看得上眼了。
然而高门贵女,或者是有实权的人家,都听到圣上不喜吴英祈不尊师重道的风声,得知吴英祈没有起复可能。既然知道吴英祈遭到圣上厌弃,那干嘛想不开要把自己的儿女许配给他?
唯有不知道内情的小官人家邀请吴老太太去,想着探花能前途无量。可惜吴老太太都看不上眼,于是,她便在这段期间里错过了不少或许能结亲的人家。
只是对于他们来说,错过小门小户都不要紧。
吴英祈想了想,这晚亲笔写了一首带有“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的藏头诗,让新来的杂役又跑一趟,明日一早送到丞相府东边小侧门的门卫去,请门卫转为送给一位叫曹妈妈的婆子。
情书送得驾轻就熟了,于是第二天一早,忱素如看到了这封藏头诗。
忱素如:“……”
她还没找吴英祈算账呢,结果吴英祈还敢来惹得她的火气?!当她堂堂一个丞相嫡女是这么好骗的吗?
可实际上,还真的连她爹丞相忱奕,都被吴英祈骗去了。
忱素如一时想不开,差点就直接把这封情诗扔放在火盆里烧掉。
可想想还是别了,明儿吴英祈被告抛夫谋财,当时候当送礼好了。
后日诉讼之日还没来,今天,福亲王遵守诺言,用查得的证据,上奏弹劾吴英祈抛夫谋财,品行不良。他第一次干这么激动人心的事,这奏折他也不太会写,但由都察院的老御史们帮忙操刀,变得有理有据,铿锵有力:
“派人到太州淮扬核查,又得安平书院山长以及蔡先生的证供,卢氏确实是吴英祈的男妻……综上所述,吴英祈贫贱时靠哥儿赚钱养家,发达时却抛弃糟糠、谋夺钱财,无情无义,有才无德,难当大任!”
福亲王慷概激昂,第一次在大殿上陈词,当说完了,他眼巴巴地看着他亲兄的反应。
按理说,他亲兄亲自探监、又想把人娶回宫,而他又辛辛苦苦的派人查了,还把奏折的内容都背下来了!他亲兄应该会大大地褒奖表扬他吧!
岂料,却被他亲兄秦叙给摁住憋死了。
在福亲王弹劾完毕后,大殿之上,秦叙面无表情的,没有嘉奖也没有贬斥,只问道:“据朕所知,刑部尚书有些异议。朕日前探望,得知探花报案了,有一位逃奴伤人并且偷窃他家钱财,这人似乎是姓卢。”
秦叙这么一提,刑部尚书只能出列,他俯首答道:“回圣上,是。吴英祈曾状告通缉杂役逃奴卢氏伤人偷窃,然两日前卢氏前来伸冤。双方证词不一,未下定论,明日由京府通判古大人升堂审问。”
丞相忱奕却借机说道:“臣认为,福亲王所弹劾之事,与吴探花所报案之事,是两件案子。福亲王弹劾的,卢氏十三年负责挣钱养家,供养吴探花读书,吴探花却抛弃糟糠、品行不佳,事实摆在眼前,已经证据确凿,无可异议;而吴探花状告卢氏伤人偷窃一案,未知内情,则未下定论。”
秦叙脑袋一点,道:“既然如此,明日升堂后再作定夺。”
秦叙说罢,因为这是有关控告官员的案件,秦叙还亲自点了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和都察院的检察御史福亲王三人共审。
福亲王应了,虽然今天准备多时的弹劾没有被嘉奖到,但是,明日审案,他会再接再厉的!
……
此案属于民告官,位卑被告者竟然敢伸冤反告,还闹到圣上耳里,实属罕见。
本来官员们本来都不太清楚这事的,被秦叙在殿上这么一说,都对此案关注起来。他们不知道内情,下朝回家之后,只把探花郎是负心汉的消息,告诉自家夫人,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夫人们对吴英祈唾弃了一番,纷纷庆幸自己没和吴探花家结亲。特别是前几日才见过吴老太太、请了吴老太太来饮宴、和吴老太太表露过结亲想法的官夫人们,知道福亲王弹劾吴英祈,她们都后悔了。
真是害人不浅,都害了一个哥儿,那吴老太太还说吴英祈没结亲,要她们多多留意京中贵女!万一她们保媒了,可不是害了别人家的好姑娘好哥儿?
母子俩都是害人的。
明日升堂,得派人好好的去慰问一下那位受了欺辱的卢氏才行。
而当日有份跟圣上到探花家探望的官员们,则对此案作了诸多猜测。
那日圣上态度不明,虽然亲临探病,但了不准探花吴英祈起复的命令,却是很明确的。今日在朝上特意提起此事,显然对此案十分重视。
如果探花无罪,那只是品行不端,撸掉官职就是了。若是探花被抖落更多不堪事,那下场肯定不止罢官啊!
但他们这些内阁老臣子,也不是要亲身审案的人,猜到了也就算了。而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可是要亲身参与判决的,他们都有点拿不准圣上的意思。
毕竟他们只得知圣上关爱臣子,特意到探花府慰问过。但福亲王都弹劾了,这也未必不是圣上的意思。
那圣上今日把这事明说,是想帮探花洗冤,还是想加重处罚?
于是下朝之后,他们特意请教为官多年的丞相忱奕,忱奕心中暗笑,他也不提什么,只说出了那天,秦叙到探花府探病时,把探花官职停职不留任的事。
这么一句,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便懂了。
末了,忱奕又添了一句:“你们有所不知,探花控告的卢氏,与圣上赐予牌匾的、核雕馆卢大师,是同一人。”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便更懂了。
十三年夫夫,卢氏被当做杂役,还挣钱养家,被抛弃时心中怨愤伤人情有可原!这不就是伤心人殴打负心人吗!
至于偷窃,卢大师的核雕闻名京城,吴英祈出身寒微,料想没多少银子。那卢大师拿回自己挣得的银子有什么错?
即使卢大师真的偷窃伤人了,也得从轻发落啊。
而户部尚书家的次子周鹤延,他消息灵通,听他父亲下朝后说起此事,他颇为好奇。
探花郎的好戏不容错过!没想到,当日那位卢氏毅然休夫、离家出走,今日他还敢以平民的身份状告官员,周鹤延从未见过这样刚烈的哥儿,决定也到衙门去围观旁听一下。
而在家中养伤、久别官场的吴英祈,对今日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即使费旺财没给回音,但料想那卢瑥安就一逃奴,认罪书都画押了,肯定得不到好处,最后任凭他处置。吴英祈沐浴更衣,甚至还颇有心情地挑选清雅的衣物,突显出自己的文质彬彬。
吴老太太也换了好几套,让吴英祈给点意见。
吴英祈含笑道:“娘你年轻,穿什么都得体好看。”
吴老太太笑颜如花,往自己头上别了一支金钗,说道:“可不是嘛,我们是主人家,必然要把那逃奴给比下去。不知那逃奴是怎么逃的?京城通缉两个多月都抓不到他,难道他扮成乞丐,污了自己的脸?”
“不知道,反正能逃这么久,算他本事。”吴英祈没有想过为什么,猜测和他娘亲的差不多。
吴老太太笑道:“再本事还不是落到官府手里了?”
吴英祈“嗯”了一声,提醒道:“娘,记得明日作证时,官老爷问你了,你才回答,不要喧哗抢答,否则达到三次就会被行刑。”
吴老太太一脸不在乎地说道:“行了知道了,再说了,你是探花出身,我们家连圣上都来慰问,那县老爷敢对我们放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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