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行商这些年(2)
这之后,再也没人敢说晦气话了。
然而,好意来劝的却也不少。
前些日子县城里开蒸饼铺的柳家来提亲,为他家小儿子聘宋三娘为妻。柳家蒸饼铺在县里是独一份儿的,这附近十里八乡,若是要祭祖祭神什么的,谁不得去柳家买几个蒸饼?
大家都道这是门好亲事,就算柳家小儿是个傻子又如何,只要能生下姓柳的儿子,宋三娘还愁没有好日子?
可三娘一口回绝,坚持留在家里照顾弟妹。
这回宋菽回来,又有人来劝,说宋三娘到底是女儿家,现在有这么好的一门亲事摆在面前,可不能错过。不如把弟妹都交给宋菽照顾,趁早嫁人。
来人苦口婆心地劝完,宋三娘客气地笑笑,把她请出家门。
宋菽离家的时候,三娘以为她阿娘宋寡妇会气疯,可没想到她只是抚着那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说:“四郎,有闯劲。”
在乱世,有闯劲的人才能出头。宋三娘不想嫁给一个傻子,她更相信这个有闯劲的弟弟,相信他会给家里带来希望。
第2章 第二桶金
“喂过米粥了?”
“喂过了。”
“今年麦子的收成不错。”
“可如今什么都贵,麦子却不大涨。”
“阿姐不怕,大不了我们天天吃麦饭,或者磨成面吃饼。”
屋里短暂得安静了会儿。
宋菽睁开一条缝,依稀看见几个孩子围坐在屋中间用砖围起来的简易炉子边。如今天还热,炉子里空荡荡的。
看起来最年长的女孩应该就是三娘,只是与原主记忆中的样子相比,皮肤黑了些,也了瘦了些。另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就该是五娘和六娘了,五娘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她和其他几个一出生就没有耶娘的孩子不同,是三岁时遭到遗弃,被人送来宋寡妇家的,原因是久久不开口说话,家里人认为她是个傻子。
其实她长大后,一切表现都还好,只是不爱见人,沟通上有些障碍。宋菽怀疑,她有高功能自闭症。
六娘与她相反,话多得很,前日她骂那老妪时宋菽醒着,那张嘴比原主印象里更利了几分。七郎才三岁,原主对他的记忆不多,宋阿南是原主走后才来的,也不知道他都长这么大了,还是男孩,家里怎么又不要了,难道也是因为不爱说话?
“也罢。”三娘叹气,“多蒸麦饭吧。”
宋菽曾在书里读到过,小麦是外来物种,古时候中原以粒食为贵,粟米和稻米最受欢迎,而更适于粉食的麦子则长期遭到嫌弃。
说实在的,宋菽倒不认为是小麦外来的关系,多半还是不好吃。小麦不像粟米和稻米,直接用水煮就很美味,它需要诸多创造。而中原不喜小麦,创造的速度也就大大延缓了,否则也不至于直到明清时期市面上才出现白馒头。
根据原主的记忆,如今是叫做嘉朝的时代,并非宋菽所熟知的唐宋元明清,生产力水平则大致相当于唐。这时的中原还不流行高床高椅,平民家多是席地而坐,连他这个病人睡的,也不过是一张草席。
“……得轮种,否则吃不消。”
“这样收成就又下来了。”
“哎……四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宋菽时昏时醒,这几日身体就像被抽空一样,格外疲劳。
这天,他昏睡了一整个白天,意识回笼后,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了点变化。
正要细究,却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吸进了某个空间,定睛一看,眼前的情景再熟悉不过——那是他的农家乐。
那场火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完好无损,连地里蔬菜的高度,都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样。
他穿过农家乐的院墙,眼前景物一闪,来到一间客房。
客房里有桌椅,还有床。
好想睡在床上。宋菽刚冒出这个念头,只觉身下一软,他真的趴在了床上。
我回去了?宋菽努力睁开眼,灰扑扑的夯土墙仍围着他。
宋菽也不知自己是梦是醒,他时而回到了农家乐,肆意地穿墙而过,又时而回到家徒四壁的夯土房,身下那张床又在他“放回去试试”的念头中,消失了。
徘徊多时,他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确身处于夯土房内,而他的农家乐不知为何被装进了一个异次元空间里,他只要闭上眼,便可肆意穿梭其间。所有的植物和死物都随他而来,活物如客人和饲养的猪羊都消失了。里面的植物也不再生长,时间是静止的。
有了床的先例,他试图用意识调动农家乐里的其他东西,如一只水杯,一把椅子,而当他心念一动,它们便毫无意外地出现在他面前。几次试验之后,他已经可以随心所欲地把东西装进、或拿出,更有趣的是,农家乐中电子产品里的内容,可直接在他脑中呈现。
比如正在他脑中播放的《延X攻略》,只要一闭眼,便能观看。
宋菽是病人,单独住了一间,倒不怕被发现。他反复地试验把玩他的随身空间,虽然失去了现代便利的生活,但有这样一个金手指似乎也不是坏事。
他本以为自己会守着农家乐独身到老,而现在,老天用一种别样的方式,给了他一个家。
*
“……大豆还够吃俩月,我打算把刚收的麦子卖掉一部分,换些好的粟种,下月好播种。”宋三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宋菽醒后已经两天,刚开始的欣喜过去后,她忍不住将家里的情况与他一一说明。
“前两年收成不好,阿娘跟隔壁村的张富户借了两石粟,如今利滚利,也不知何时能还上。”
“这样下去,怕是要卖地。”
宋菽耐心地听着,三娘小小年纪要操心这么多,想必积攒了诸多压力,全都说出来,心里能好受些。
“阿姐辛苦了。”宋菽说,“只是麦子不用着急卖,我想磨成粉做些吃食,兴许能做点买卖赚些钱帛。”
家里的麦子已经暴晒过,只需用碾子碾去壳,再磨成粉,便可使用。只是面粉做的吃食大都不受欢迎,连累麦子也总卖不出好价钱。
“这能行吗?”宋三娘有些担心。
“阿兄要做什么吃食?”
“蒸…蒸……”七郎扑倒在他盘腿而坐的大腿上,一双大而乌黑的眼睛望着他。
“蒸什么蒸,那劳什子有啥好吃的!”宋六娘板起脸一通训,七郎不明所以,眼泪呼得漫上眼眶。
三娘连忙喝止,可六娘不理,跟宋菽说起三娘被蒸饼铺柳家提亲的事。
这些宋菽早已在半梦半醒间听过,此时说起,他见宋三娘几次想打断,知她虽不愿应承这桩婚事,却也不肯多谈。毕竟是姑娘家,若不是他们家情况特殊,这种事断轮不到她自己做主。
“阿姐不必担忧,这桩婚事的确不妥,推了也好。”宋菽说。
如今他是家中最年长的男人,两位哥哥不在,一家之主的担子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若柳家还想动宋三娘的脑筋,多半会找他,他先给三娘表个态,也好叫她安心。
宋菽的表态令三娘松了一口气。
她当初虽然推得坚决,却也知道柳家是个好去处,嫁过去兴许还能帮扶家里一二,只是要她跟那样的人过一辈子,她觉得委屈。
“婚姻是大事,必得找个心意相通的,日后就算有矛盾,也能有商有量。”宋菽说。
三娘立刻红了眼眶,半晌后才道:“四郎出去一回,果真是长大了。”
宋菽心里一慌,但很快稳住。自己与原主果然有些不同,幸好他离家多时,还能蒙混过去。
第二天一早,不少人就见宋阿南担着麦子,往村西公用的石磨而去,后头还跟着宋六娘。
村里前年闹水患,去年闹蝗灾,今年好容易有个好收成,大家欣喜之余,却也拿不定主意。
麦子价贱,若换成其他粮食,肯定吃不了多久。
如果拿它来还去年借的粮,同样是杯水车薪。而且现在还了,手里没有存粮,若是下一季的粟米收成不好,怕是又会饿死人。
但若不还,利滚利起来,也让人吃不消。
更别说常年征兵使各家都少了壮劳力,纵有田地,十之五六也是荒在那儿的。
为了这些,大伙儿都是愁白了头。
“我四阿兄说要做吃食卖!”宋六娘快人快语,她跟着宋阿南来磨面,没两句就把宋菽的打算说出去了。
围观的村民们大都摇头。
要说面粉做的吃食,面饼子是最普遍的,可那死面做的东西不止硬,吃多了还不消化。汤饼是不错,但县里已经有几处摊子在卖,赚不了多少。
另外,就是柳家饼铺的蒸饼了。这东西用的是酸浆酵发的发面,里面包着肉馅,倒是能卖个好价。
只是有肉的东西精贵,一般人家也就逢祭祖祭神的时候才舍得买,用作祭品,祭祀完后尝个鲜。就算是有钱人家也不会多吃,吃多了会发疮,不如用这钱去买些稻米。
大家七嘴八舌发表着意见,宋六娘不服,她坚持阿兄说能赚就能赚,可人家问她究竟要做什么,她却又说不出了。
有人觉得这一屋小孩在胡闹,不如踏踏实实种地,便走了。
但也有人觉得,宋菽回来时虽然落魄,但好歹是出过远门的,眼界跟他们这种最远只到过县城的不好比,没准真从外面带回什么新奇的吃食呢?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闹,还有人主动帮着宋阿南磨面,一担麦子很快就磨完了。宋阿南担着面粉往回走,宋六娘跟她的小伙伴们神侃,还有一些人好奇宋菽的打算,干脆跟来看看。
到了宋家门前,只见东屋已经炊烟袅袅,宋菽没见着,只有宋三娘挡在门外。
“我们四郎从南方带回了新鲜的吃食,这会儿正在做,做好了定给乡亲们尝个鲜,只是现下都先回去吧。”
三娘这番话是宋菽教的,她不遮不掩,直言有新东西,可却不给他们看。这些跟来的村民本就是抱着好奇心的,这么一听,心更痒了。
可三娘不为所动,阿南虽担着面,脚步却很灵活,三两下闪进门里,三娘和六娘把门一关,挡住了一众好奇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宋菽要做什么呢?猜猜看wwwwww
注:作者在收集资料的过程中查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上记载:“面以糟发胀者,能发病发疮(症)。”这里的糟指的是酒酵和酸浆酵,然而找不到具体是什么样的症状,以及为何如此,古代好几本医书中都认为面粉有微毒(还有认为北方的面粉无毒,南方的有毒,也是很迷),作者不懂医不太明白缘由,但既然医书里这么写,肯定是有缘故的,所以还是用了酸浆酵发面能发疮的设定。如果有懂行的读者大大,能不能给科普一下呀?(? ? ?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