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下(67)
女子们看着“她”跑远,收起虚伪笑容,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又换了一副娇媚笑容,去迎别的客人。
一炷香后,“改头换面”了的展清水又回到了这个青楼前。
他暗自深呼吸,摇着扇子往前走。
刚刚围攻过他的一个青楼女子亲热地迎了上来:“这位小公子好面生呀,第一次来吗?”
展清水早有防备,将扇子一打,抵住她的额头。
女子:“……”
“是第一次来。”展清水压低嗓子,冷冷道,“可也看不上你这样的,你还是去招待别人吧。”
说完,他收起扇子,抬脚往楼里走去。
再说回何方舟那边。
他与明庐的江湖朋友们素不相识,更不便多出声,怕露馅,便只默默吃东西喝酒,听着他们说话。
虽众人聊得杂乱,可听在何方舟这样的有心人耳里,却总能提炼归纳出些有用之处。
至于明庐,他有意再多帮何方舟打探些关于君家的事儿,可这事儿隐秘,为防叫人看出端倪,他只能十句里混着一句旁敲侧击的,面上仍像寒暄逗乐。
间或,明庐又怕何方舟独自待着尴尬,上了酒菜烤肉之类,都亲手帮他弄一弄,又扭头耳语几句,多照顾照顾。
却不料,明庐的这伙朋友们看在眼中,竟想岔了。
何方舟生得俊,加之早早净过身,面上无须,又白,虽个子不矮,但脸秀嫩,坐在那儿便很让人误以为他瘦弱矮小。
又观其姿态神态,喝酒吃菜都很是秀气。吃着吃着,竟还从怀中掏出一只手帕,很认真仔细地擦了擦嘴……
再看明庐的态度。
明庐虽平日里对兄弟们大方亲热,可都是男人,哪儿会悉心照顾?只有他灌朋友喝酒的,可没见过他帮哪个哥们儿切肉的。
分明是烤五花肉,这家伙竟愣是一边聊着天,一边将肥肉给剔了,只将瘦肉送到何子衿的面前。
包肉的菜叶,这家伙也是一片一片把水抖干净了,放到何子衿的碟子里。
他既都做到了这一步,那大约只有一个可能……
何子衿是女人!
这结论放别人身上,或许还要多想想。
可放明庐这风流种子的身上,就无需多想了。
何方舟一面过滤收集着信息,一面有滋有味地吃着酒菜。
明庐所言不虚,这儿的酒菜虽然看似简陋粗糙,吃起来,却别有一番风味。就是何方舟这并不好口舌之欲的人,此刻也胃口大开,大口朵颐。
直到他听见这么一句话。
“嫂子,那酒少喝,后劲儿忒足,你尝尝这果酿,也解解乏。”
说着,一只手推了个小酒坛子到何方舟面前。
何方舟一怔,顺着那手,看到一张充满友善的脸。
明庐也听到了,还以为哪个朋友带媳妇儿来了,本着凑热闹的心,扭头看过去,发现那人是对着何方舟说的。
见已有人说破了,其他人也不藏着了,都大笑起来,起哄道:“还想瞒着我们呢?”
第213章
何方舟转瞬便想明白了这其中误会缘由, 不由得啼笑皆非, 又有些暗自苦涩。
他虽不如沈无疾那般斤斤计较、心比针眼儿小, 还爱跳脚,可此刻多少是黯然的。
或许是因为此刻面前的人都不是平日里往来的人。
或许, 是因为某一个人。
明庐也猜到了原因,愣了一下, 随即便笑起来, 只说了句:“别乱叫, 把人吓着了。喝酒吧。刚说那……”
他刻意扯开话题,谁都看得出来, 反而越发认定了此事, 虽不再叫“嫂子”, 可对何方舟越发殷勤起来,故意在旁为明庐“打掩护”说好话——男人之间许多如此,分明知晓兄弟风流, 却绝不会当着兄弟女人的面拆穿。
非但如此,他们还要拐着弯儿地帮兄弟哄这女人, 仅仅是夸明庐仗义武功高,他们都不屑多夸。
他们专门夸何方舟。
怎么夸的呢?
他们就说明庐看似风流,实则再专一不过,外头说的都是误会。
又说明庐是第一回 私下里带人来给兄弟们见面,可见何方舟之特殊。
——这一套招数下来,有些女子便会沾沾自喜,就是中了套儿了。
谁曾料想, 这回,他们却是“马失前蹄”、弄巧成拙了。
何方舟虽性情温和,可他究竟是堂堂一个提督东厂,尸山血海里活下来的,哪能不懂这些套路?
他不动声色听着、敷衍着,心中反而是越听众人说得多,就越对明庐的那份不可言说之心多淡几分。
其中便有些“迁怒”的意味。
——这些江湖混子们如此行事,实在是很不入流。何方舟一边听,就一边想到,他们或许就这样哄骗过许多懵懂之人,着实是……下九流。
而明庐却与这样下九流之辈称兄道弟……
用句沈无疾爱说的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明庐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何方舟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很微妙的直觉。
从酒馆出来后,旁边没了别人,明庐忙解释道:“抱歉,刚刚他们无礼了。江湖人不如你们讲礼节,说话都是这么口无遮拦的,其实也没坏心。若冒犯了你,我代他们向你道歉。”
何方舟微笑道:“明兄多虑了,我明白。”岔开话头,道,“刚刚听他们说,君——”
“你生我气了。”明庐打断他的话,很笃定地说。
何方舟一怔:“明兄何出此言?”
“我有一个很厉害的本事,就是如果你生我气了,我能很快感受出来,哪怕你藏得很好。”明庐如此说道。
何方舟失笑,绝不肯认:“那明兄你今日大约是感受失误了。不过是一件小事,我难道在明兄眼中,是那样心胸狭隘之人?”
“这倒绝不是。”明庐急忙否认,“只是……”
“明兄,闲话休要多说,还是正事要紧。”何方舟敛起笑意,压低声音,认真道,“刚刚听你朋友们所言,加之我听到周围其他桌议论,瓦子街的暗娼好像离奇失踪了不少。”
明庐好奇道:“你们东厂不知道吗?”
“东厂倒也没有你所想的那样厉害。”何方舟摇头,“若连暗娼也要逐一盯着,那得养多少人?”
他又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叫我觉得此事蹊跷。听那些人所言,失踪的大多是些老娼,都是最末流的,除了些实在没多少钱银的贩夫走卒之外,鲜少有其他客人。而她们失踪,这些恩客自然也不会多留意去找她们。她们亦没有亲朋,还多是黑户,没人报案,官府也不会查。这些人,说起来便是世间最无人在意之人。”
明庐点头,叹道:“是啊。”
“可终究,瓦子街还是在京城管辖范围之内,天子脚下,东厂坐镇,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在此作乱。”何方舟思忖道,“何况,别处人口失踪案,大多是孩童拐卖,或是妙龄女子,而这次失踪的却多是老娼……谁买?买了做什么?”
何方舟曾听沈无疾说过,曹国忠以前就抓过许多人去试所谓成仙不死、死而复生之类的药。
这些日子,君天赐又忽然找上了曹国忠。
再联想到君天赐那个养怡署,在梅镇附近被沈无疾截获的剧毒……
最要紧的是,不久前东厂暗探从南疆传回这样一桩消息,说有传言呦呦山附近的村民有遇到了神仙妖怪,还牵涉什么死人复生……
这本只是循例上报,那暗探觉得此事无稽,最多又是类似梅镇那邪教,还只是个苗头,便没当成是多严重的事,夹在许多事例中一起写的。
巧在沈无疾去东厂问养怡署的事儿,恰好看见了。
再一核对时间,他神色微妙,立刻叫人去找那村民。
可找来找去,却找不到那个人了,说是失踪了。
到此处,沈无疾前后一联想,便觉得事儿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