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伴读有点凶(7)
由于在国子监内上课的学生不少身份都比先生高,未免出现学生欺压先生的状况,本朝规定,凡入国子监学习的学生无论身份高低都必遵守国子监的学规。在国子监内,无品级之称。
国子监其中的一条学规就是不得迟到,违者将由任课先生处罚。
一班人刚坐定,上课的钟声就敲响了。
陆昌明拿着书本戒尺走进学堂,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将王亮达一句“可惜了”的叹息掩盖掉。
容玦拿着崭新的书本,伸长脖子瞟了一眼前面栗鸿宝的书,哗啦啦地跟着翻页。
趁着陆昌明未开讲这段时间内,他迅速地扫了一眼学堂内的座位。
早在他和栗鸿宝谈话时,他就感觉到了有一股视线一直在看着他。
容玦何等敏锐,这定京城内的贵族果然如容绪所说,都是四体不勤之辈。
学堂后面只做着两个人,一个是齐澜,另一个容玦不认识。
两人看起来很是亲密。
王家人。
容玦想了想,很快就确定王明达的身份。
王丞相势大,却不代表文官都站在这边,恰恰相反,王丞相反而一直都是群而不党,有交好的,却不亲密,分寸把握得非常好。
若是王丞相真的结党,同熙帝立刻就能扣下个拉帮结派的帽子。
所以,齐澜虽然手上拥有王丞相这张牌,却也独独只有这张牌。
陆昌明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课,容玦却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对这些向来没什么兴趣,得益于谢流的填鸭式教育,有时候他也能随口背出几句,但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是算了。
所谓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在他看来就是鬼扯,他被谢流押着读了百遍仍旧也只是样子好看。
而国子监作为朝廷最高学府的最高学府,里面的学生以后都是要进入朝堂,讲课的内容当然不会只是让学生自己读上百遍后自己理解。
他眼睛从学堂这头转到那头,最后集中到中间的陆昌明身上。
之前在国子监门口的时候,陆昌明算得上是健步如飞,怎么这会反而走路趿拉了起来?
第12章 第十二章
学堂一片安静,只有陆昌明徐徐讲解的声音。
容玦上课不老实,他观察完陆昌明,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复而又想到齐波是临近上课铃响才匆匆进来的。
他飞快地转过头瞥了齐波一眼,还喘着气,看来还挺紧张的。
讲完书本之后,陆昌明便让人习字。
“不是说要考校吗?”容玦捅了捅栗鸿宝的后背。
“那是私下叫人到他那里去的,就要开始了。”栗鸿宝小声道。
果不其然,陆昌明走后,来了个学官轮流叫人,将人引去陆昌明的隔间,让余下人自习。
“居然还有这样的。”容玦看得是目瞪口呆,想起自己在漠北时,被一干幕僚盯着背书的场景。
栗鸿宝悄悄地将一张纸条塞给容玦,道:“这是之前的人考校的题。”
“谢了!”容玦心花怒放,暂且忘记了之前的憋屈。
纸条上面除了陆昌明的提问,还写了答题要点,简洁明了。他看完闭眼默念了几遍,正打算还给栗鸿宝,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齐波从后面向容玦伸出手:“拿来。”
“什么?”容玦装傻。
“纸条。”
怎么可能给你,万一你一回头就给陆昌明怎么办?
容玦望天:“殿下在说什么?”
齐波面无表情:“那是前面的人写给我的。”
——原来是同一条船上的。
容玦飞快地将纸条塞给齐波,好奇问道:“这就是一起读书的人多的好处吗?”
容王府上课的学生只有他一人,他要是想作弊只能寄希望于容绪。
“……”齐波沉默半晌,“大概吧。”
“国子监果然就是不一样。”容玦感慨。连作弊都能成发展出团伙,还有皇子亲自参与。
齐波轻咳了一声,道:“你第一天来,陆先生点你也不会问这些的。”
“你们考校之前都会传一遍答案吗?”
“……”
齐波将纸条看完就收起来,不再往后传了。
“别害羞,说说嘛。”容玦笑眯眯的,齐波再往后就是齐澜王明达,看来他们要辛苦背书了。
齐波拿起书本做了注解,道:“世子殿下是想加入?”
容玦:“我只想加入看的行列。”
齐波:“……不提供考题不予加入,除非你也提供考题。”
“行,成交。”反正他也不大会做,容玦问道,“你们会提供答案给我吧?”
“这是自然,合作愉快。”齐波笑道,“世子殿下。”
轮到容玦时,陆昌明问了容玦之前学的什么。
“都学吧。”容玦想了想,没想起之前学的是什么,兵书读了不少,但四书五经都是挑着读的,完整学完的一本都没有。
陆昌明:“烦请殿下随意背一篇自己最为熟练的。”
“好像没有。”容玦道,“不如我给您背个三十六计?”
“……不必,”陆昌明扯了扯嘴角,山羊胡耸动,“殿下既然入了国子监就要虚心学习,若是有不懂的可课后过来询问,将来回了漠北也不会无颜见徐之。”
徐之是谢流的字。
容玦端正神情,问道:“先生似乎与谢先生很是熟稔?”
陆昌明微微一笑,道:“殿下来之前,徐之给我来信,让我好好监督殿下。”
原来陆昌明和谢流是一伙的,容玦咬着后槽牙,陆昌明看起来比谢流还厉害,早就知道他的底子了还问他。
“劳先生费心了。”
“不必,”陆昌明笑得见牙不见眼,“只愿世子能好好学习,我才能不负徐之所托。”
容玦回了学堂,恰逢休息时间。
栗鸿宝见他归来,向他招手,问道:“如何?”
“还好。”容玦自然不会漏了自家老底,他问道,“你和二皇子也有合作?”
栗鸿宝老实道:“他们拿题,我写答案,就当是练手了。”
厉害了。容玦飞快地抄起一本书将两人掩住,问道:“你写了那么多题,知道陆先生偏爱出哪些题吗?”
“陆先生博览群书,出题并不局限于书本……”栗鸿宝道,“有些时候一些杂书也会提到。”
“你要是想在学考拿个好成绩,倒是可以从巩先生那边努力。”
“巩先生?”容玦不解。
“巩先生以前也是名满江南的神童,后来一直考不上进士,陆先生欣赏他的学问,特意请他来教书。”栗鸿宝悄声道,“不过,这话你可别在他面前说。”
“为什么?”
“我总觉得他不喜欢。”
据栗鸿宝所说,这个巩先生为人古板,出题也是一板一眼,都是按照书里的内容来的,只要肯下工夫,学考的成绩不会差。
“他的题,连小抄都不用。”后面的齐波突然出声道。
“殿下。”栗鸿宝一惊,没想到他和容玦的谈话被后面的齐波听去了。
“你不是在睡觉吗?”容玦之前看齐波趴在桌子上闭眼,便没怎么注意。
齐波勾起嘴角一笑,道:“世子似乎很爱学习,我们毕竟同窗,又有合作,世子有困惑,我自然是鼎力相助的。”
容玦曾听闻这么一个故事,一位小官想要贪污一笔银两,可是瞒不过他的上级,为此,他便诱惑他的上级一起加入。
看来齐波是真的想拉他入伙啊。
明明累得要睁不开眼了还不忘和他套近乎。
容玦不再答话,他拿起陆昌明给他的课表看了看,国子监不仅研习书经,还教授骑射,等一下就是骑射课。
栗鸿宝苦着脸,拉着容玦的袖子问道:“殿下的骑射应该很好吧?”
他人胖对这些也懒怠,骑射课的成绩极其糟糕。这个可不像文史课一样有小抄就可以迅速提高。
齐波笑道:“这个多练就会了,冯教头看你努力,要求自然也不会苛刻。”
栗鸿宝叹了一声,这个冯教头乃是冯家的南威军出身,人倒是不错,奈何有些偏心。
对于齐波一系考校时适当放松,他虽然加入了齐波的小抄队,但却玩不到一块去,骑射课也从未站在一起,冯教头自然不会对他放松要求。
冯教头蜂腰猿背,挺直身子往日头下一站,能留下一大截阴影。
国子监学生学习骑射大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不要求他们一定能耍刀弄枪,只要能大概做个样子便算过。
冯教头说了几句便让他们自由练习,他在场边和几个助教一起做指导。
这样做,其实给了学生不少偷懒的机会。若是不想学,他也不会说什么,只当做没看见走过。
栗鸿宝拉着容玦找了个树荫做下,抱怨了几句,便倚着树干不想动了。
“你的骑射不是不好么?我原先还想着指点你几句呢。”礼尚往来,栗鸿宝之前帮了他,容玦也乐意帮他。
栗鸿宝以手扇风,天气不热,但是他已经淌出了不少汗水。他指了指场上来来往往的人道:“那些人,你知道他们的准头有多差吗?”
容玦道:“花架子,我知道。难道你不想像他们那样?”
“虚有其表,那有什么用。”栗鸿宝甩手,面露不屑,“高不成低不就的,浪费精力在这里,我还不如专心做学问。”
容玦不再说什么,两人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其他人。这校场主要分为两堆人,或者说,两个人和其他一堆人。
冯教头那边牵了一匹白马过来,对着齐澜说了几句,又让人将齐波找来,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对峙。
齐波道:“长幼有序,本来应该皇兄先的,但我实在喜欢得紧,皇兄可否先让于我?我跑完了自然给皇兄。”
冯教头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不再说话,这马是军马处新育出来的,正是新鲜时刻。
他私心里是向着齐波的,可嘴上却不会这么说,他笑吟吟道:“若是大皇子没异议,这马就先给二皇子试试如何?”
一干勋贵子弟都在这里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再不远处,容王世子容玦也望了过来。
齐澜面上未变,脚步向前一迈,道:“好巧,我也喜欢得紧。”竟是丝毫不让步。
见齐澜不想让,王明达也出言道:“既然殿下知道长幼有序,那可知哪个在前哪个在后?”
齐波脸色变了变,不再争论,后退一步道:“皇兄请。”
“多谢皇弟。”齐澜潇洒地上马跑一圈,意气风发地下了马,再让侍从牵给齐波。
王明达在一旁等他,见他下了马,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往日不是都退让给齐波的么?”
今日的齐澜似乎有些激进,和平时不大一样。
“就是不想输。”齐澜看向远处的树荫,他往日确实不争,可今日不同。
“我不想给人小瞧了。”
王明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哦了一声:“容王世子啊——你该不会真想拉拢他吧?”
“那也得人家要。”齐澜收回视线,低声道,“外祖他——”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传来惊呼声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不好了,二皇子落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弊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_(:зゝ∠)_
第13章 第十三章
容玦甫一听到喊声就立刻站起,栗鸿宝也意识到不好,暗叫一声。
齐波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白马被其他助教按住还在不断挣扎。冯教头脸色铁青站在中间,粗着嗓子喊道:“都散开点,快去叫御医!”
王明达和齐澜对视一眼——刚刚上马的只有齐澜,之后齐波就落马了。
王明达干笑两声:“齐波总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齐澜摇头,这根本就不可能,冯教头将这马牵来是临时起意的,齐波根本就没有准备。
一个落不好就没命了,齐波不会冒险做这种事。
齐波被摔下马昏迷不醒,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同熙帝听到消息也立即派了人过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国子监被迫停课,陆昌明亲自出来安抚各位学生,让他们回去后不得乱传消息。
栗鸿宝也和容玦告别,说是要提早回家。
日头尚早,离和孟文彬约定来接送的时辰还有些时候,容玦也不急着派人去找他。
他围着校场转了两圈,不少学生都走了,场上只有一些侍从在整理。
那匹白马摔了齐波,怕是没什么好下场了。
容玦觉得可惜,他抓住一个侍从问了几句,得知马厩的位置便走了过去。
马厩那边早已有人。
齐澜和王明达看着內侍将白马五花大绑,兽医正低头检查,就在这个过程,马蹄还不断乱蹬。
“世子殿下。”王明达眼尖,见到容玦率先行了个礼。
之前齐波和容玦互传答案他也看见了,此时容玦过来他倒也不意外。
齐澜对着容玦点点头算作问候,他问道:“世子所为何来?”
容玦低头看马:“你们为何来,我便是为何来。”
兽医检查了半天没得出结果,急得出了一身汗。
齐澜蹙眉,问道:“你们军马处的兽医就这样?”
他不得不心焦,齐波昏迷不醒,夺嫡之争日益激烈,而他是最有可能的人。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
偏偏他还要面上保持镇定,不然就真的坐实了。
兽医为了方便检查脱了外衫,此刻衣服都要拧出水来,他也知道这次检查至关重要,内心惶恐不已,受不住压力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齐澜这下更气了,这就是说他完全没办法了。
容玦盯着这马看了半天,突然问道:“这马蹬了多久了?”
兽医回道:“从校场下来就没停过。”
“那还真是匹好马。”容玦蹲下身仔细察看,白马嘴巴咬合,鼻孔不断喷洒出白气打着响鼻。
“小心些。”齐澜拉了容玦一把,白马见有人靠近,马身扭动得更厉害了,容玦身子小,这马刚伤了一个,可别再来一个。
容王府手握兵权,也是有养马的,甚至,他们的马比中央养的还要好。
不过兽医也不认为一个十岁小孩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他跪下身子道:“这马是今年新培育的,之前都很是温驯,今日突然发狂纯属意外……”
这马算是白费了,兽医心痛不已,可也不敢说什么求情的话。
一个皇子和一匹马,自然是皇子重要。
他现在只希望军马处不会被连累了。
齐澜撇开头抿着嘴唇,沉默不语。
王明达道:“这不是殿下能做主的,你应当知道,在二皇子上马前,是殿下先上的马。”
兽医惊恐得都要晕过去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一个小人物也会卷入夺嫡之战。
容玦胳膊被齐澜拉着,仍不死心地往马那边凑去。
齐澜烦躁不已,同熙帝不会相信他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齐波,可他也没有证据自证清白。
这是事情的难点所在。
等王皇后知道了,怕是又要他忍,不要认,可也不要辩解。
齐澜压着火气:“世子殿下,这边也没您什么事,您不早些回去吗?”
容玦神态自若:“我等人来接,时辰还没到。”
王明达看出齐澜的不爽,主动说话:“不如我送世子回去?容王府离我们丞相府也不远。”
“不必了。”容玦吹了一声哨子,没过一会儿,小白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鸟是怎么进来的?!”齐澜不悦道,就算是皇宫外城也是守卫严密的。
王明达拍拍齐澜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容玦这鸟不小,进来肯定是经过允许的,之前没出现,应是刚刚才到的。
“这是海东青?”王明达问道,“听闻雕之最俊者,可谓海东青。殿下这鸟可真是神俊。”
“多谢了。”容玦眉开眼笑,他最喜欢听人称赞小白了。
小白很有灵性,被容玦养育多年,性子也和他差不多,知道王明达在夸它,展开翅膀叫了几声,挺胸昂头。
物似主人形。
齐澜在心里哼了一声,道:“这里是皇宫,世子随意将这么大的鸟带进来似乎不太好吧?”
小白灵活地转过头,盯着齐澜看了会,转头蹭着容玦低声咕噜了几句。
好似在悄悄说人的坏话。
齐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