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惊讶地抬起了眉,接着有些喜悦地攥住了我的手,然而我只允许自己的手指被他包裹一秒,然后在这漫长充实如一年的一秒过后,我又轻轻一挣,五指倔强而坚定地,从他的掌心滑了出去,像一只永远捉不住的猫、一阵永远留不住的风。
仇炼争掌心一空,漂亮手指复又蜷起,他侧头,有些怅然若失地看向我。
可这人终于也没说话,也不问责,而是一转头,装作在看别的,身体却老实地、悄无声息地往我这边又挪近了几分,距离近得几乎可贴上去。
他好像是——在期待我的下一次伸手。
我微微一笑,在考虑点什么,也在防备些什么。
不过这下算是五局三胜,孙杏昌和秦照川算是信守诺言,把聂云珂抬了下去,也总算把剩下的半枚解药给了阿渡。
阿渡一服下,整个人气色就从里到外换了一圈,苍白脸色红润了几分,气息稳健平和不少,脚步更是从原本的半虚半实,走到了如今的踏踏实实。
如今他虽未完全康复,但一旦战起来,实力确实是可够期待的。
我与他对视一眼,似乎彼此都有了些了然情绪,我便悄悄走到梁挽身边,低声道:“一会儿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夹着高悠悠和仇炼争先走!”
他是我们中轻功最好的,损伤最少的,我保存他的实力到现在就是为了这一刻。
而梁挽异常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却迅速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
结果仇炼争似看出了什么端倪,与我迅速对视一眼,见我撇开他的目光,他更觉奇怪,也来到梁挽身边,轻声说道:“待会儿若是门中生变,你带着阿渡和唐约先走!”
梁挽张张嘴,想说点什么,可一看我在这边挤眉弄眼地瞪他,又看仇炼争在他身边异常认真严肃地请求,他终究说不出什么拒绝或应承的话,只是点了点头。
结果咱俩一说完,阿渡这厮又跑过去和他低声说了。
“一会儿门中必定出事,到时我留下来断后,你带着唐约和仇炼争这对小情人先走!”
梁挽:“……”
我:“……”
仇炼争:“……”
我说这是你们搁这儿轮流请求,是想构成一个等边三角的无限循环吗?
梁挽是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架救援飞机,轻功好也架不住这么求啊。
不一会儿,幺蛾子果然出来了。
那冯璧书稍作歇息,便要强撑体力,带着阿渡离开,可孙杏昌立即发言道:“冯大侠且慢,你可以走,但不能带着阿渡离开。”
冯璧书还未开口,我横眉冷怼道:“说好的五局三胜,你们凭什么强留人?”
孙杏昌笑道:“唐大侠许是记错了,我方只允诺五局三胜后给阿渡解药,可没允诺放他走啊。”
这给了解药不让人走,这不白搭么!?
我只冷笑道:“你不放人走,大不了我也留下来,我和的好朋友好伙伴们一起长住在此,白吃你的白喝你的,天天给你们演练起武,孙管事说好不好啊?”
这充满威胁压力的话音一落,果然应者云云,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孙杏昌似乎不敢直接把话说死,只是拐弯抹角地劝道:“唐大侠的朋友确实不少,可你们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折损,而我门中依然护卫众多、人数在众,你为了这阿渡,已经是做得仁至义尽,再不能多了。又何必再开战端,连累你的朋友呢?”
我笑道:“我看你是真不会做生意啊,我都投入到这一步了,倘若现在放弃,那之前流的血受的伤,岂不统统白费了?不把人带出去,我这一单怎么赚回来?”
说完,我收笑,目光一厉道:“今日你们放人也得放,不放也得放!”
孙杏昌无奈,只看了一眼端坐在座上的秦照川,又回头看我道:“不是我不愿放人,而是我家秦门主对阿渡一眼看中,不忍割爱……唐大侠又何必苦苦相逼?”
他这话说得白莲味儿都快从脸上溢出来、掉下来了。
我听了越发冷笑:“一眼看中?不忍割爱?你家秦门主的年龄都可以去当阿渡的义父了,你说这话就不害臊么?”
孙杏昌似没料到我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口气一窒,便闭口不言,而我正想借着群雄之威势,与他再说道说道几分,人群中忽然有一位奇装异服的人士发了言。
这位却并非武人,而是一位喜欢结交江湖武人的富商,姓吴,文采不算丰厚,但为人仗义仁厚,多喜接济贫穷无出路的武人,又常雇佣武人去擒恶杀贼,在北方武林中有一定人望,人称“吴义商”,说的就是他。
他此刻是越过孙杏昌,直接对着端坐如菩萨的秦照川发言。
“秦门主,本来这阿渡是生是死,与我等是毫无关系。但他既然是唐大侠的好朋友,想必是有义气过人之处。那我等就得说句公道话了,试想天下何处无芳草?这强扭的瓜也不甜,阿渡既然有了新欢,你又何必扒着赖着他呢?”
等众人齐声应和,吴富商又含笑抚须,沉着献出一段要紧的话。
“我手上有一人,是昔日‘青莲坊’的‘莲花三郎’徐莲三,他受我恩惠,想以身相报,可老朽家中已有恩爱妻子,实在无福消受,不若就把他献给秦门主,好交换这阿渡?”
说完,秦照川目光迥然一亮,手上放下茶杯,轻笑道:“昔日大名鼎鼎的‘莲花三郎’,美貌引得盛京众公子争风吃醋的那位名倌,果真在你手上?”
吴富商笑道:“人就在门外等着,早已恭候多时了,还请门主一见!”
秦照川也不等孙杏昌发话,直邀道:“既然早已等候在此,怎能不见?快快请来!”
这一出我们谁也没料到,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的时候,果真有一个人,一道影,从门外飘了进来。
说他是飘,是因为此人身上着一件丝绸软质的红纱金莲衣,行走时如金光在莲池潋滟,抬头时似浮云在头顶轻旋,如此华丽的衣裳,套在他身上,却丝毫看不出违和。
因为衣服是艳气。
他本人却居然长得有些清甜。
初闻艳名,大家都以为他长得是妖艳挂的,没想到目光如此纯澈、天真,有一种未经世事的甜美模样,连阿渡和梁挽都看的一惊。而他初到时还算稳定,可越到人群处,大家看他越惊,目光越盛,议论也风风扬扬,他似乎因此受了人言影响,走路有些磕磕绊绊,神情也不如方才自在,似乎是因为被猝然献上,而有些不知所措。
仇炼争皱眉:“他好像没有准备好以这样的方式报恩……”
我点了点头,心情有些复杂,而一向不管事儿的高悠悠也是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那徐莲三走到秦照川身边,袅袅娜娜地坐下,一开口,只有些不好意思道:“请问秦门主,我来都来了,你能不能把阿渡放了?”
这话也太直白、太纯粹了些。
但我已经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为他争风吃醋了。
因为他确实长得清甜、可爱、天真、纯粹,连说话的气质也是如此纯美。
与阿渡的冷艳不同,与仇炼争的锋芒之美相比几乎是另外一个方向的美,而这是一个久经沧桑、饱经风霜的人难以拒绝的。
就连秦照川看见这样的人,心也似乎变软了几分。
他握住对方的手,故作调笑道:“有你在,放了他也好啊。”
他是这么说,孙杏昌却眉头一皱,道:“门主,阿渡是你割舍不下之人,可别如今放了,转头又去寻啊。”
秦照川似被这人左右,想了一想,也只能点头道:“说的也是,还是两个都留下,岂不更好?”
徐莲三诧异道:“这,这和吴富商说好的不一样啊,不是说我来了,你就放了阿渡吗?”
秦照川笑道:“你都来了,何须去管别人,只管呆在我身边,乖乖做我的人,我定不会亏待你。”
徐莲三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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