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颤抖,眼眶几乎因悲愤而裂开:“小唐,我不明白。”
我看着他。
我平静地看着一个在树下裂开的逼王,一个在月光下安静崩溃的许亮明。
“因为他们变了,而你没变。”
“叛你的那位兄弟,从前确与你出生入死,不然你不至于提拔他到副帮主。可你忘了他从前就气量短小,巨大的权力与金钱,足以腐蚀他的心智。”
“你不许人贪污,也不许人收受当地豪强财主的贿赂,帮里的钱,你总拿去接济周围的穷苦百姓,有兄弟做了恶事,你也从不留情的。他早已变了,你却不肯变,他又怎容得下你呢?”
“至于我,我确实吃了点亏,可药盗成了,我也有了些意外的人物收获,又何须去后悔难过?”我笑容一收,脸色一沉,“只是许亮明,我已下决心,我可以看他们变,但你不能。他们都能堕落,你就是不行!”
“从我,从那些兄弟为你压上生死的那一刻,你就已失去了堕落的资格!”
“哪怕你有滔天的委屈,哪怕你受再多的背叛,你都不许变!你要敢的话,我就……”
亮明哥道:“你就杀了我,对吗?”
我目光一冷,他又正色道:“我若真的变了,你确实可以杀了我。”
然后他说了三句话。
这三句,把他练的神功中,三个致命的弱点、罩门,都说给我了。
他竟然是认真的。
认真的把杀他的机会给我。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亮明哥,他却说:“你能对我放狠话,我就放心了,今天不算白哭一场……我知道你的脾气,我不会问你那人是谁,但你得答应我,永远都不要瞒着我去找他……”
我还想再说什么,他却目光如炬地看过来:“那人能把你伤成这样,必是个极可怕、极聪明的魔头,你绝不要一个人去找他复仇……”
……毛毛虫……是个魔头?
他是魔芋头还差不多吧?
我大概是给了他们一种非常精明能干的错觉,导致他们觉得只有极聪明极可怕的大魔头,才能把我伤成这样。
其实他们想错了。
大错特错。
聪明人往往是相似的,聪明人可以猜到聪明人,如果我遇到个聪明反派,我还不至于这样的,但仇炼争和傻子的相似度高达九十九,傻子才能吃定聪明人啊。
亮明哥虽没直接问我,但去问了高悠悠,想从他那里得到些线索。他不知叶小颜就是我的马甲,但他查出“雪灵蝉”来自云隐宫,于是就把这段时日在星霄山上的人都搜罗了一遍。
我偷听他们的讲话,发现亮明哥好几次就要怀疑到仇炼争身上了。
结果都被高悠悠否了。
因为高悠悠去星霄山上掏粪,啊不是,是去杀山贼时,他偶然见到了正在满山找人的仇炼争,他们碰巧一起杀过山贼,解救过几个被掳掠的姑娘。
杀几个山贼嘛,仇炼争又没使出“天冰缥缈掌”,他就觉得此人孤僻骄傲、又伤心落寞到极点,似刚遭过惨事。
他就和亮明哥说:“他绝不是那心机深沉、辱人奸人的淫贼。”
高悠悠这个破案鬼才,把一向聪明的亮明哥都带歪了。
他们在第一个排除了正确答案后,在几个错误答案里来回寻,觉得这些人个个面目可憎,嫌疑极大,他们甚至想象出了“人面兽心柳绮行”,“大奸似忠钟雁阵”、“畜生不如俞星棋”……
我只能暗示他们仇人不在这些人里,结果高悠悠拿着耳环到处找,亮明哥也动用了各种资源去寻,他们就是没怀疑当初的正确答案——仇炼争。
毛毛虫这祸水!
他靠一张忧郁孤冷的俊脸,傲然于世的气质,忽悠了多少人啊!
时间回到现在,出发之际,高悠悠与我分路去明州,他这个小气鬼,直到现在都不肯把耳环还给我,那我也没告诉他仇炼争就是那个人,反正我也打算先去见见这条毛毛虫,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我和小常先去了明州,然后直接躲在了一个小渡口附近的一处芦苇荡里。
为什么是这个小渡口呢?
因为我断定仇炼争会悄悄来,他一定会走水路。
为什么是水路呢?
因为我见过他练功的场所,我知道他在水上或水边,将有源源不断的寒冰可以制造。
果不其然,我和小常在芦苇丛里躲了一天之后,终于在第二天等来了仇炼争。
仇炼争是坐一艘小舟过来的。
他还带着两个人。
一个叫孟瞬英,一个叫何俊辰,两个人都是年少有为、仪表堂堂,英俊地可以使人第一眼就生出好感。
但都不及仇炼争。
我也没想到一年后再见仇炼争,他竟然是这么个模样。
依旧穿的很低调、用料却多了些贵气。
他的脸未变一分一毫,可气质居然有所收敛。
再也不是锋芒毕露的俊。
不是令人防卫心起的美。
因为一向只会抬头的他,竟学会了低头。
学会了平视于人,学会了掩盖身上锋芒。
他一举一动,平静内敛,如一朵幽云降临人间,一抬眸一回首,又似有一股深不可测的淡漠,连俊美的面目轮廓也在光影里显得模糊,整个人似锦缎里半藏半露的一把刀,身上的杀气淡到难以觉察。
我微一眯眼,便觉得这人在那件事后,在当了门主后,果已不太一样了。
武功肯定是进步了,性格似乎……也变化了些?
少了些傲色郁色,多了些深不可测?
仇炼争和这二人在渡口的茶棚里坐下,随便点了茶水喝,我只小心观察,旁边的小常碰了碰我,又以口形无声问我:“我们现在是出去吗?”
我摇了摇头,以口形回答:“等人。”
实不相瞒,仇炼争会来明州的消息,我已暗中通过黑市卖给了一波恶人。
不是我想帮这恶人去杀仇炼争,而是我想借着仇炼争的手杀了他们。
这帮恶人取名奇巧,人称“刀蜂剑蝶”,四人用的长刀短刀、长剑短剑,常年烧杀无辜、劫掠百姓,可动作奇快,杀完就跑,抓也抓不到。
他们与仇炼争有仇嘛,我就干脆通过黑市的线人,把情报卖给他们,这样他们一来,我就可以看仇炼争亲手杀了这些贼了。
这样一来除恶,二来我也能看看仇炼争的武功究竟练到了何等境地。
可是接下来他们登场的方式,我却万万料想不到。
又来了一艘船。
船上下了四个人,以及一个白衣的女子。
那白衣女子头上盖着黑布,被“长刀蜂”吴万与“短刀蜂”顾笑给挟着走来,这让我警惕心起。
而走到仇炼争附近时,那女子轻哼一声,似十分痛苦,那挟着他的两个男人就把黑布一掀,极为不耐地提了她的头发,又淫辱又威胁道:“你少耍花样!别装虚弱!”
其中一个还恶狠狠地威胁道:“叶小颜!你死心吧,没人会来救你的!”
那女子在黑布下的面孔,果然也与叶小颜几乎一模一样。
连神情也是那般倔强、冷淡,绝不肯示弱。
他们找了一个叶小颜?
小常呆了,疯狂地看我又看她,而我懵了一瞬,又看向了仇炼争。
仇炼争整个人似乎也已被定住。
从那一刻起,他的全部心与神,万般镇定与自若,似都已被那女子给吸去。
他看向那女子。
眉宇间的伤痛悲愁、震惊愤怒,像一瞬间浮出来的薄冰,裹住了他的全部面容。
像看一场失而复得的梦。
在他眼前破碎又展开。
而那女子明明从头到尾没在看他,可是她每走一步,每呼一口气,每一个存在的瞬间。
都如一把剑。
戳他的心。
刺他的肺。
他们找人假扮了叶小颜啊。
可怎么会假扮得这么像?
而且他们怎么知道叶小颜和仇炼争的关系?我在情报里可半个字没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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