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师和师母膝下唯有一女,比沈德双大了三岁。
那时候沈德双还没有改姓。师姐常常照顾于他,随着两人年纪渐长,心中慢慢就有了一些萌动。师母察觉到女儿家心事后,又叫恩师问过沈德双的意思——他心里是极美、极乐意的——长辈便有了默契要把师姐和沈德成凑一对。
不想,在沈德双十五岁那一年,师姐一病不起,就那么去了。
一家人悲痛欲绝。师母大病一场,恨不得跟着去。恩师也苍老许多。在师姐灵前,沈德双给恩师、师母下跪,说要娶师姐为妻。他说是“娶”,其实有入赘的意思,愿意改姓为沈,就算师姐不在了,恩师和师母也是他正经的父母。
起先恩师是不同意的。他心疼女儿,却也怜悯学生,不愿意耽误学生一辈子。但沈德双一诺千金,十五岁的他是那样说的,往后余生就都是那样做的。
二十岁的沈德双一路高中、连得三元,那时恩师和师母虽然没有从丧女之痛中彻底走出来,但也劝着沈德双说不如改收他做义子。义子嘛,同样可以把他们当作父母来奉养,同时也不耽误沈德双结一门正经亲事。沈德双不同意。
他想要奉养恩师和师母,不仅仅是为了恩师和师母,也是为了师姐啊!
往后多少年,他拒绝了多少亲事,坚持以学生兼女婿的身份送走了师母和恩师。再后来,他的官越做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攀附他。恩师的宗族也是如此。他们觉得沈德双既然改了姓,那就是沈家人,想把族中子嗣过继给他。
沈德双没有拒绝。他心里也是愿意过继的。从沈氏宗族中过继来的孩子,生前死后都姓沈,可以保恩师、师娘、师姐的坟前永远都有子孙后辈来祭扫。
但具体要过继谁,沈德双谁的面子都没给,只愿意自己挑。
再说沈昱。他出生在沈家庄。在庄子里,他们家算是富户。但再富裕,那也是平头老百姓,富得有限。他亲爹在家中排行第二,是那种天生体弱的人,平日里吃药比吃饭还多。爷爷奶奶好不容易把二儿子养大,养到可以结婚生子的年纪了,也不求二儿子长命百岁,只想给他结门亲事,好歹把香火传下来。
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一个病秧子,他们就从流民中买了一个小丫头。
这就是沈昱的亲娘。
他亲娘是难产死的。自古女人生孩子就是跨鬼门关,他娘底子不好,鬼门关没跨过去。等他长到一岁,他亲爹终于撑不下去病逝了。再等到他爷爷奶奶先后过世,他那大伯一家人露出了丑陋的嘴脸,以沈昱克亲为由要将他赶出家门。那个时候,沈昱才五岁!他大伯让他净身出户,无疑是让这个孩子去死。
说是五岁,因为沈昱生在年末,也就和别人家四岁的孩子差不多。
沈德双回族中过继时,沈昱大伯仗着家里有点余钱,贿赂了宗老,想把小儿子过继给沈德双。那小子都七岁了,已经被他们教得十分亲近自家人,不怕被沈德双养得忘了根。在他看来,他小儿子那么聪明,一定会被沈德双看上!
却不想,沈德双谁也没瞧中,唯独瞧中了饿得瘦骨嶙峋敢来他面前讨食的沈昱。沈昱那个时候才多大啊?他对沈德双说,等我长大了,我会报答你的。
族中因此闹出的风波暂且不提,反正沈德双最终带走了沈昱。
因为族中的辈分问题,名义上沈德双过继的是沈昱的亲爹,因此沈昱成了沈德双的孙子。“沈昱”这个名字也是沈德双起的,在此之前,沈昱没有大名。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祖孙俩已经相依为命了十几年。
看着沈昱慢慢长成了翩翩少年郎,有时候沈德双很骄傲,有时候他心里又有点内疚。他想,是不是因为这个家庭中缺乏了女性的柔和,他又过于严肃,才把沈昱养成了这一副清清淡淡的,看似重情重义其实很难和人交心的性子?
前两天,“沈昱”做出了改变,沈德双心里很高兴。他想,也许是至交好友的意外去世叫沈昱的心态产生了变化,明白了人世可贵的道理,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要努力珍惜,所以沈昱愿意把内心那种澎湃的情绪表达出来了……
可是,怎么现在又缩回去了呢?!
沈德双在心里检讨自己,难道是因为我这个当爷爷的不够主动,叫孩子误以为我不喜欢他那样做,所以孩子才缩回去了?丞相大人心里顿时懊恼不已。
其实,在情感的表达上,沈德双也不是一个擅长主动的人。
但为了沈昱,为了再次看到前两天的沈昱,他愿意做出改变。
在心里做完深刻的自我反省,沈德双压抑着内心的不适应,慢慢伸出手,尝试着按在了沈昱的后背,像哄小孩那样拍了两下说:“山犬,你做得很好。”
沈昱:“……”
沈昱:“……”
沈昱:“……”
沈昱浑身僵硬。新乐侯颜楚音你到底对我爷爷做了什么?!
第十八章
太后圣寿刚过,颜楚音就计划着要出宫了。
太后心里肯定想要留他在宫里再住几天,如果颜楚音不是正好背负着一个大秘密,他肯定也就留在宫里了。但现在不行,现在颜楚音满脑子都是出宫。
徐春生等着他去见哩!
施钺的案子等着他去查哩!
沈昱那边等着他去对口供哩!
他是如此重要,怎可继续留在宫中独享安逸?
太后有意逗他,为何这次急着出宫,莫不是宫外藏着二八年华美娇娘?如果颜楚音平日里是个勤奋好学的,他可以义正言辞地反驳说:“哪有什么美娇娘?我这是急着回国子监呢,上次老师布置下来的功课,我还有些没做完。”
但颜楚音不是。
他灵机一动,决定坦白一部分真相,笑道:“哪有什么美娇娘,倒是有一个风华正茂的美娇郎!”沈昱是“别人家的孩子”,家长都放心自家孩子和他玩。
颜楚音只说,上回在郊外东留园,有人设局陷害沈昱,他阴差阳错把沈昱救了。沈昱因此欠下一份人情。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沈昱那里收人情了。
太后乐了:“沈丞相家的孩子?那是个好的。你注意点分寸,别欺负他。”
“分寸”二字忽然就被听进了颜楚音的耳朵里。他忽然明白过来,在两人互换身体的时候,沈昱之所以守在偏殿念经,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宫里不熟悉,唯恐自己做错什么,还因为“分寸”二字。臣子是不可以窥伺金殿、窥探宫闱的。
如果沈昱借着颜楚音的身份在宫中自由行走了,正好宫廷的侍卫排班表泄露出去了,或是宫廷中的什么隐秘流传到宫外了,他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当然,他肯定不至于就这么倒霉,但他还是把所有的危险掐灭在了萌芽状态。
他的爷爷已经官至丞相。他这样做,也是不想给爷爷招祸。
“哼,这也太小心了,难不成我会不辨是非,遇到事情直接把黑锅扣他头上去?我又不是那样的人。”颜楚音不怎么服气地在心里嘟囔,“再说,我帮丞相爷爷递过筷子、剥过蛋,捶过后背、捏过肩……难不成我会陷害丞相吗?”
夸沈昱是不可能夸的,鸡蛋里挑挑骨头还差不多。
想要在宫里设局把新乐侯和六皇子一起算计进去的那些人,本想等太后寿宴过后重新布局,结果还没等他们做什么,就看着新乐侯带着赏赐出宫去了。
他们能把新乐侯拦下来吗?不能!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新乐侯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颜楚音先回平国公府休整了下,换了一身清新雅致的据说是太学学子们最喜欢的那种风格的衣服,照照镜子觉得自己完全驾驭住了太学风,站在太学学子面前肯定输不了场子,便兴致勃勃地带上贴身小厮双寿驾着马车去了沈府。
到了沈府,主人家都不在。
丞相在上职。沈昱去了太学。沈昱的书童双喜正在□□马车。颜楚音掀开帘子招呼道:“双喜,去太学接你主子下学啊?别忙了,来本侯这辆马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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