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说着话,婓鹤又有了发现。因为账本上入账少,可能好几个月才有一次入账,甚至还有隔上两年才有入账的,所以这样一本册子就把王小管事二十多年的“额外收入”全部记下来了。慈孤院里的很多事情都会在衙门里记档,哪年哪月哪日,慈孤院里新收养了一个孩童,这个孩童有什么体貌特征,这在衙门里都是能查得到的。同样的,如果孩子病死了,衙门那边也会记上一笔。牟羊当了捕快以后,在衙门里查到了他妹妹病逝的日子,而恰恰就在官方记载的他妹妹病逝的日子前两天,王小管事的账册上有一笔入账,是十三两银子。
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王小管事把牟羊的妹妹卖了十三两银子。
“咱们派出去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见到牟小妹,只要把她接进京城来,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啊,我们便可以控告王小管事买卖人口了。”曹胖子说。
“等等等等!”沈昱连忙阻止说。
其实这些天沈昱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关注着慈孤院。那个潜伏进慈孤院的主意是他给颜楚音出的,按照他的性格,很难丢开这些事情不管。就是因为太忙了,所以中午困得不行,他才会去邬明那里小憩,然后第三次和颜楚音互穿。
再不阻止曹胖子他们,他们就要拿着账册去衙门里报案了。沈昱说:“我忽然想起来……我以前见过王小管事(其实并没有,但现在只能这么说),她有时会去外面化缘。这本账册可能是她的化缘账册,记的是好心人的善款。”
婓鹤倒是没有怀疑沈昱的话,只是觉得奇怪:“女童院如果有哪里需要用钱的,直接向云管事申请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王小管事亲自出去化缘呢?”
沈昱还真就知道一些情况:“慈孤院规定男童十岁、女童十二就要去工坊当学徒,那里包吃包住,会按劳给予一点薪资。基本上老实干上几年都能存下一点钱。到男童十六、女童十八,如果身体健康、手脚健全,慈孤院认为他们能够照顾好自己了,会鼓励他们尽快离开,把工坊的位置让给更需要的人。”
十六岁的男童在时人看来已经成丁了。
都成丁了,自然不好继续留在慈孤院。
他们离开时可以拿走包括衣物在内的个人物品,再加上在工坊中攒的那一些钱,离开慈孤院后基本上都能过活。尤其是女童,离开时都已经十八了,在这个时代完全已经可以结婚嫁人了。她们想要高嫁,那不现实;但如果只是想要找一个本本分分的人家,那还是不难的,在工坊中赚的钱正好可以当嫁妆。
有那种离开慈孤院后过得比较好的,夫妻二人都在慈孤院长大,离开后用积攒的钱置办了一副担子,丈夫走街串巷当卖货郎,妻子在家做些头花、荷包之类的用来卖。这么过了两年,他们手里的钱多了,就想办法租了一个摊子。
又过了好几年,夫妻俩在外城盘下了一家小铺子,乡下人进城时都爱去他们那里买点针头线脑,有猎户打了猎物也爱放在他们店里寄卖……他们夫妻二人还生了一子二女,说他们的生活有多富贵,那肯定没有,但至少平安顺遂。
但也有离开慈孤院以后过得不好的。女人结婚后发现自己所嫁非人的;在外头拼了几年好不容易生活有了起色结果忽然一场病变得一身是债的;暂时不想嫁人结果因为容貌秀丽被人盯上从而断了生计的……总有人的日子不好过。
他们已经成年,离开慈孤院以后,慈孤院就对他们没有责任了。偏偏他们又无父无母无亲戚,遇到事情也没有个亲戚可以帮衬,难不成还回慈孤院来?
王小管事就是在为这些人化缘。她帮衬这个半两,帮衬那个一两,就够这些人渡过难关的了。没有向云管事申请钱款,因为这确实不是慈孤院的责任。
有一件事,沈昱还是从邬明口中听说的。
邬家大伯是山南最大的布商。他们卖布,也卖成衣。既然卖成衣,那就有自己的绣坊。有个从慈孤院出去的女子很有刺绣天赋,结果所嫁非人,夫家其实就是图她手艺,成亲后把她当骡子使。她撑不住要和离,结果被夫家关了起来,后来是王小管事把她救出来的,还想办法给她在邬家绣坊找了一份工作。
现在这个女子已经是邬家绣坊里的顶梁柱了。
之所以能在绣坊帮女子找工作,是因为王小管事也向邬家化过缘。邬家大伯还感慨过,当初他让手下的管事散出去三五两银子全当做善事了,没想到后来还有这样一份福报!那位当了绣坊顶梁柱的女子,多少人来挖过都挖不走!
沈昱说:“王小管事肯定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她对于残疾的孩童确实心有偏见,之前拒收徐春生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她。她这点做得非常不对。我们可以因为这个说她不尽责,给她一些惩处。但买卖孩童的事应该不是她做的。”
要么大家搞错了,慈孤院里根本不存在买卖孩童的现象。
要么确实有人在暗中买卖孩童,但那个人显然不是王小管事。
第三十章
或许有人该说了,王小管事一边想办法接济那些离开慈孤院后过得不好的人,另一边也不耽误她偷偷买卖孩童啊,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人,别人瞧着她很矛盾,一边做着好事,另一边又做着恶事。为什么沈昱直接把她排除掉了?
因为直觉。
或者说,从蒋陞找出来的账册上,沈昱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直觉或许不能用来判案,但有人是天生的阴谋家。沈昱始终觉得不能因为一本账册就把王小管事扭送到衙门去。因为一旦去了,她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越来越有意思了。”蒋陞轻笑一声。他大约也有了类似的感觉。
身为提督之子,蒋陞跟着父亲在任上时也算见多识广。蒋父的仕途看似一路顺坦,其实暗中藏着多少算计!如果没有一点心机和大局观,蒋父绝对坐不稳官位!蒋陞在父亲面前长到了十几岁,有那样一个父亲,他的心眼能少了?
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蒋陞说:“你们不觉得王小管事是一个很好的背锅人选吗?我敢说慈孤院中藏着的秘密绝对不止买卖孩童这么简单。”
王小管事是一个有着明显渎职行为的人。
她的偏见是实打实的!她对于残疾孩童的不待见也是实打实的!她对女童院里那个六指的女孩过分苛责,这更是实打实的!在这件事上,她洗白不了。
“人们常常会陷入一种惯性认知中。一个人只要做错一件事,等于他是一个坏人,等于他就算做了别的错事,大家也不会觉得意外。”蒋陞指着从王小管事那里拿来的账册,“所以我们看到账本的第一反应都觉得这是她的黑账。”
你都看不起残疾孩童了!
你都虐待那个六指的可怜孩子了!
你偷偷买卖孩童又有什么奇怪的?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坏人啊!
就算王小管事拼命解释说这些都是她化缘来的善款,这笔是从邬家铺子里化缘来的,那笔是从过路行商那里化缘来的……但如果有人早就想好要让她背黑锅了,那么只要虚构一个“善人”,每次慈孤院里“病”死一个孩童,就安排那个“善人”给王小管事一笔“善款”……待到事发,因为衙门找不到那个人,所以只能归结于一切都是王小管事自己编出来的,而她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就算那些接受过王小管事帮助的人,他们来衙门里为王小管事求情,那也只能证明王小管事确实对她们不错,不能证明她没有偷偷摸摸买卖孩童啊!
哦,偏偏王小管事还和那个负责处理病孩尸体的哑婆有些私底下的接触,又是给她棉衣,又是给她肉吃。这年头判案,虽然也讲究律法,但多少会带着一点点官员的主观性,种种证据加在一起,足够衙门判定王小管事有罪的了。
曹胖子颠了颠肚子上的肥肉,苦恼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般来说,买卖孩童都是为了敛财吧?如果慈孤院里存在这么一个人,每次偷偷把孩子卖出去后,又安排同伙虚构一个善人的身份给的王小管事一笔善款……那他是图什么啊?刚刚到手的钱,转头就送到王小管事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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