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想过要摆脱戒环吗?”曲莲转过头看他,一双眼睛十分干净。
这么干净的一双眼睛,为什么要害怕戒环?
洛荧亦蹙起眉头,“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为何要摆脱戒环?”
曲莲黑白分明的眼紧紧盯着他,“我有愧无愧,凭什么要他人来判定?戒环又是如何判定孰正孰邪,孰是孰非的?”
洛荧沉默许久,忽地微微一笑,“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曾这么问过大哥。”
“那他是怎么回答的?”
“天机不可泄露。”他撇嘴一笑,“听起来像是哄小孩的说法吧。不过云天宫盘踞九州数百年,作为至高无上‘神’一样的存在,其中奥秘对于我们而言或许实在过于复杂了。如若云天宫将戒环如何制作的原理公诸于世,保不齐会被有心之士利用,反而酿成大祸。”
“何谓‘有心之士’?云天宫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曲莲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倒是觉得,云天宫对于戒环、悬镜等凌驾于一切凡人和修道者之上的事物究竟是如何运作的避而不谈,恰恰是为了塑造其‘神’的形象而已。”
洛荧眯起眼。
身后隐隐传来些许雷声,曲莲微微一笑,“先不说了。要是再来一道天雷,你重伤未愈怕是扛不住。”
他云淡风轻地转过头去,面上分明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傻子,洛荧看他的眼神却有些变了。
顺着云天宫悬镜给出的位置,二人很快在小石窟一处山洞里找到了朱蒙。洞中昏暗,曲莲指尖一点亮起一蹙蓝色灵火,照亮了洞中朱蒙的尸身。
经过昨夜先后与洛荧、曲莲的缠斗,又多少受了一道天雷,他身上有不少新伤,但致命伤只有一处。他脖子上有一道豁口,不深,却分明切到了要害,血流如注,山洞地势低洼,他整个人半个身子都泡在血中。
荥州地处中原,不很潮湿,近日也未下过雨,洞内还算干净。朱蒙也才死去不多时,周遭只有零星几点蚊蝇,尸身还算完整。他失血过多,面色惨白,双眼紧闭,遗容呈现出一种极度的悲哀。
这张脸上没有了昨夜的疯狂之色,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看得出是一位年轻俊美的男子。
一时洞内静默无声,生者心中都有些感慨。朱蒙伤人纵火,决计算不上好人,洛荧是要抓他回戒律堂不错,却也未想过要取他性命。
冷冷灵光照耀下,一只蝇虫环绕不绝,停在朱蒙脖颈处伤口上。曲莲左手在虚空中一按,周遭空气微微一震,刹那间细碎灵光如水波荡漾,蚊蝇被驱赶四散。
洛荧有些意外,“这是什么术法?”
他自幼醉心剑道,对于术法也只挑杀伤力强的学,就连一些格挡、结界术都嗤之以鼻,只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身法够快能一招制敌,根本不需要辅以术法。
方才曲莲照明、驱物,这些寻常功用的术法也不难学,但曲莲既未念咒亦未用符,洛荧从来没有见过。
“很简单的,没有名字。从前在山上多的是流萤走蚁,用惯了。”曲莲捡起他身旁的弯刀比了比伤口,“是这把刀不错。”
看起来朱蒙倒真像是畏罪自尽的。
洛荧转了一圈没看出有什么,“想来朱家也不在乎他的死活,先带他的尸身回玉映山庄吧,交给春草阁的人看看。”
语毕他也不嫌脏污,将血淋淋的尸体小心抱了起来。
曲莲赞叹地盯着他,分明对他有所改观。
“干嘛?”洛荧给他看笑了,“你当剑阁的任务和通天阁似的,只需每日在楼里坐着翻翻书写写字就好?都是脏活累活,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到头来人也不过是骨和肉。”
曲莲嘻嘻笑起来,“从前你每次出现身边都跟着一大群侍卫,我怎么想得到你会亲力亲为呢。”
“哦,他们啊。”洛荧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小时候……与旁人有些不同,时常做些怪梦,时而惊厥不醒时而灵力暴动,我爹就总是派人跟着我。真的遇上什么事的时候还能指望他们?他们好些都是洛氏旁支弟子,只怕比我更娇气。”
曲莲上了他的剑,站在他身后,“说起来我下山之后也时常做些怪梦。”
洛荧随口问道,“什么梦?”
曲莲良久没有回答,洛荧转过头看见他鼓着包子脸,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梦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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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莲:如果我把左手砍下来会怎么样?
洛荧:亲,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去了趟超市来晚了,大家周末快乐啊!
第24章 贰拾肆
[贰拾肆]
“梦……梦见我?”
洛荧呆滞了一秒,差点双臂一软把怀里的朱蒙丢出去。
他站直身子,不敢回头看曲莲的神情,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个……梦、梦见我……梦见我做什么?”
他想问的是“你没事梦见我干嘛”,曲莲却以为他想问梦的内容,苦思冥想半天才答道,“梦见你打我。”
这话洛荧不敢接。
“你好凶,”曲莲的语气还有些心有余悸,“打得我好痛。”
洛荧白皙的脸登时红了个透。
这小傻子究竟是真的傻,还是在装疯卖傻?
洛荧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那……”他干巴巴地张嘴,“我打你的时候,我们……穿衣服了吗?”
“啊?”曲莲一头雾水,还很认真地想了起来。
两人双双陷入沉默,时间仿佛凝住了。然而现实中时间照常流逝,灵剑不报速度极快,转眼便到蓟城上空。
“穿没穿衣服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曲莲很小地笑了一记,“你很讨厌我。”
他声音很小,洛荧的心仿佛被这句话轻轻一刺,有些难受。
“你一直叫着我哥哥的名字……你不许我说话,用链子捆着我,让我像小狗一样在跪在地上爬……”
“停停停。”洛荧听不下去,“我根本不认识你哥哥,在你来云天宫之前我都不认识你,你这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曲莲止住回忆,可梦中恐怖的情形仍逼得他沁出一身冷汗。
“况且……”洛荧收回目光,一脸正直地目视前方,“我也,不讨厌你啊。”
“咦?你不讨厌我吗?”曲莲一扫方才的委屈,双手不老实地抱住洛荧的腰,“那你就是喜欢我咯?”
洛荧被电了一般狠狠一颤,这傻子知不知道,男人的腰可不是随便摸的!
但他又怕自己闪躲会伤了曲莲的心,生生按下脸上的热意回道,“咳咳,不讨厌就是喜欢了,哪有你这样的。”
缓了片刻过后,洛荧假装轻描淡写地提点道,“我喜欢厉害的人。”
语毕偏过头冲曲莲挑了挑眉。
懂了吗?懂了就好好变强!
“哦……”曲莲点点头,非常顺手地把头靠在他背心,“那我就放心了。”
洛荧:你放的什么心?
曲莲自信地点点头,“我很厉害的。”
“……”
洛荧简直抓狂,咬牙切齿地唾弃自己,怎么刚才还会怀疑他是装疯卖傻?就他这榆木脑袋,怀疑他是装的简直是太抬举他了。
盘踞蓟城一角的玉映山庄已在眼前,黛瓦青砖,漆木红柱。宁氏以白鹤为家徽,山庄中随处可见白鹤雕塑,本该是一派清朗气魄,但如今到处星星点点挂上白绸黑纱,如同在美画上无端泼了墨,顿显苍凉。
“对了,”洛荧突然想起一事,“那个江澜到底是什么来头?”
曲莲心下一动,“他是我在通天阁认识的朋友,怎么啦?”
“他藏得很深。我第一眼看到他只以为他修为平平,但昨天他却召来那么大的雨……”洛荧眯起眼,“而且你觉不觉得他身上好像有一股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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