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三年里谢煐时常被莫名其妙地召进宫,莫名其妙地撞到漂亮得各有千秋的小宦官。后来见他始终淡淡,帝后甚至设计让他见识过几次活春宫,想以此勾出他的欲望,但谢煐只觉恶心。
不过谢煐也因此晓事,现下一细想,总觉得必会伤到白殊……
想着想着,他突然记起葛西尔先前那封信,便翻身取出来展开,忍耐着那笔丑字,艰难地重新细看一遍。
葛西尔比谢煐年长六岁,据说和他家祭司已经恩爱了六七年。可惜碍于语言表达能力,谢煐勉强总结出的信中经验只有两点——别怂,以及,保持锻炼腰力。
谢煐:“……”
也就他家祭司忍受得了那莽汉!
不过,这封信倒是给了谢煐一个启示——还是得找有经验的人。
谢煐若有所思地收好信,听见外头小厮提醒,便起身出门去吃午饭。
*
白殊抱着小黑来到吃饭的殿中,发现薛明芳、贺兰和、张峤和怀伤都在,薛明芳正在讲昨晚宁王被揍的事,张峤和怀伤都愉快地听着。
“先生也来了啊。”白殊笑着和四人打过招呼,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有怀伤在,他和谢煐的案便移到了下首第一位。
怀伤平常不怎么到前院来参与议事,若有大事也是学生们到他院子里去议,这是谢煐的尊师表现之一。
张峤笑道:“殿下就猜到季贞会忍不住早早来听宁王的消息,着人给先生和我传了话,先生便过来听季贞讲故事。”
刚说过两句,谢煐也进来了,一边命人传膳一边走到白殊身旁坐下。
膳食很快摆上来。
怀伤发现谢煐与白殊两人不仅共案,还连菜也未分,又暗暗观察两人神色动作,心中颇有些感慨——也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先帝后的相处情形。
当年他时常伴驾,见先帝后也是这般亲密,还曾因此被御史参奏过,规劝先帝后该相敬如宾,为天下夫妻做表率。
结果先帝明知故问地回他一句:“朕亦希望天下夫妻皆如朕与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便能少却无数纷争。不知卿后宅是唯有一妻,还是侍妾二三人、通房四五人?”
羞得那御史当时便跪下辞官,此后朝中再无人敢对先帝后之间的事置喙。
这边怀伤暗自回忆,那边薛明芳已经按捺不住地问:“殿下,宁王今日没上朝吧?”
谢煐一边给白殊夹菜,一边回道:“他昨晚被打得那般惨,自然爬不起来,还让他那一派的御史参了安阳府尹一本。”
薛明芳乐得自己干了一杯,又问:“那安阳府尹怎么说?喊冤了?”
谢煐倚着靠背吃饭,心情不错地道:“那倒没有。在他治下发生打人事件,就算这种事再寻常,他也脱不开责任,这冤没法喊。
“不过府尹也向天子陈禀,此事该是早有预谋,要从与宁王有仇之人查起。随后就当朝说了前些天宁王想强纳邱氏女,却被三郎阻止一事。又说他昨晚就已查过邱家,并无嫌疑。
“而三郎这边当是没有人手能行事,再说也该是三郎防宁王报复才对,没有再去打宁王的道理。所以,他准备下朝后便去寻宁王问问,最近是否还有‘贴心的手下’替他逼纳过哪家女,才害他被人报复。”
薛明芳拍着腿大笑:“他竟然把这事抖出来了!我真想看看中书令当时是什么脸色!”
宁王贪花好色的性情朝野皆知,虽然有些不给岳家面子,但中书令毕竟是男人,这种事只要不摆到明面上,自然不会在意。可安阳府尹这么刻意一提,尽管没什么实际用处,也总能嘲讽得中书令面上无光。
白殊好奇道:“最后呢?”
谢煐:“天子和稀泥,不了了之。宁王的后院,中书令管不到,天子又不在意。而那种套人麻袋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很难追查,天子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就动安阳府尹。我估计宁王是昨晚气糊涂了,否则以他的行事风格,根本不会让人去参。”
张峤接话道:“足见宁王昨晚被打得有多惨。”
众人笑过宁王一阵,白殊便对贺兰和道:“对了,章臣你昨晚问我棉花,我也想问问你,大煜百姓不用棉花和棉布吗?不好用?”
贺兰和想了想,回道:“也不是说不好用。棉布其实挺好的,比百姓们常穿的麻衣要舒服不少。但是中原没什么地方种木棉,棉布都是商人从边疆贩来,物少价贵,一般人家舍不得买。”
白殊若有所思:“所以还是成本问题……”
贺兰和点头:“对。但若是买木绵自己织布,以民间现在普遍使用的织机,织出来的效果比商人贩来的棉布差不少,效率也低。”
白殊:“那么说,如果能改良织机,再鼓励种植,棉布还是可以普及开的。”
贺兰和听得眼中闪光:“三郎那里有改良过的织机图?”
白殊笑道:“有,我找时间画给你研究。不过我买那批棉花,其实是另一个想法。我想做一批冬衣冬被,天寒时捐给各地的慈幼院,以此打开普及之口。这样比织布更能直接见到棉花的好处,想来也更能促使有闲田的人种一种。”
听到这里,张峤接道话:“冬衣冬被?三郎的意思是,将木棉……棉花塞在衣物和被中?好像以前有人试过,似乎效果不好。”
贺兰和也道:“塞进去倒是挺实,但保暖效果不见得比现下的东西好。比起要花钱的,还是不花钱的芦苇絮、鸡鸭毛、破布头划算。”
白殊伸手戳戳身边黑猫:“小黑?”
小黑搜索片刻,给他显示在屏幕上。
白殊分神看了下,才续道:“棉花要先弹,弹蓬松了效果才好。一会儿我就把用具画出来,让人试着来。反正我们买了一堆原料,可以随便试验。”
薛明芳挺积极:“要是真的好,我也给薛家军弄一批!”
白殊笑道:“成啊,这个应该弄得挺快。你们若是觉得行,就再派人去边疆看看能不能多收到棉花。”
先前从青州金矿里弄到不少钱,他现在相当财大气粗。
棉花的讨论便先到这里,今日早朝依然没什么大事,谢煐便问张峤那边有没有新消息。
张峤道:“吴敬书兄妹查清楚了,他们有同乡在京,多方相互印证过,没有问题。吴敬书在家乡考上秀才后,父母相继过世,他志也不在科举,干脆就带着妹妹来京,想考工部的杂科试。不过考了三年也没考上,如今靠抄书、给人写信和做些短工糊口。”
白殊不解:“杂科?”
谢煐给他解释:“工部每年都会在民间收人,不拘哪方面才华,有用便收,所以称为杂科。”
白殊一下便想到吴敬书给自己的单筒望远镜,想必是用来参加下次考试的。正好他今天也想说这个,已经带过来,便让知雨拿出来给众人展示。
谢煐接过那圆筒放到一只眼睛前,依着白殊的指点缓缓转动,片刻之后放下来,一边传给旁人一边道:“难怪他想考杂科。”
薛明芳试用过后大为吃惊:“这这这!神器啊!就可惜还是不太够远!那小子挺有本事嘛!”
贺兰和很诧异:“他能做出这东西,怎么会三年都考不上杂科?”
谢煐轻敲案台:“当今天子只重享受,工部收人的标准都是能不能讨好天子。他走这个路子,考不上倒也不奇怪。”
白殊看薛明芳对那望远镜爱不释手,对他道:“季贞不用可惜,既然他都做出这个了,要再扩大倍数不是难事,继续琢磨透镜便行。”
薛明芳正翻来覆去地看手中望远镜,闻言便道:“那我资助他水晶吧。”
白殊一笑:“不用,咱们的作坊已经能产出成品了。”
他向知雨伸手,接过一个小袋,从里面取出几片如水晶般的透明片分给众人。
“拿时小心边缘,别割伤手。”
大家纷纷小心地拿着细看,都有些惊叹这通透度。这些小片片虽然颇有点厚度,大小形状不一,但都是完全透明,若不仔细看,都像是手中根本没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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