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明年要入主北辰宫之意。
白殊微挑眉:“殿下可以再大胆点,别让天子过今年的千秋节。”
肃王一回到府中,就问心腹宦官:“安阳可有来信?”
心腹答道:“未曾。算算日子,大王上回送去的信也就是这两日才进京,再如何快,也得六七日后才会有回信。”
六七日还是马不停蹄走驿站的时间。肃王的信是私人信件,按说不能使用驿站,但他好歹是嘉禧帝亲子,先前淑妃特意求来个恩典,就是为了方便给儿子送东西和相互联系。
肃王一路快步走向书房,进门就道:“等不及了,我再写一封,明日清早城门一开,便让人送走。”
心腹一迭声应着,赶紧帮他拿出纸铺好,又倒水磨墨。
肃王皱着眉头思考措词,写写停停,花了快半个时辰才写完,晾干墨收进信封,还亲自滴上封蜡。
他将信递给心腹,还道:“明日起,不管谁来找,都说我病倒了,不能见风,概不见客。”
心腹应过是,接下信便出门去安排。
肃王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就在刚才,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会被设计发配到这里的原因——为了劝动他小舅父,引兵进揽月关!
他也难得动了次脑子,分析出白泊必是和这个前朝余孽的教派有关系。
若不是谢煐先前告诉他,他被冤枉的事情全是白泊一手策划,让他的愤怒有了清晰的指向,或许这次被人一鼓动,他还真会气得答应下来。毕竟,有上位的机会,哪个皇子能不心动。
如此一想,对他们这些皇子的行事风格,白泊还真是拿捏得再准确不过。
想到谢煐早早就看透一切,而自己全程被人耍着玩,肃王有些挫败地长叹口气。
之后,他称病拖过五六天,才带着一脸倦容见了第三次上门的蒋厚。
面对他这仿佛真生了场大病的模样,蒋厚如同视而不见,只笑着道:“那边已经厉兵秣马,整装待发。只要大王点头,至高之位就指日可待。大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肃王眼下一片青黑,盯着他问:“你和那边谈了什么条件?”
蒋厚笑容未变:“区区七个州而已。”
肃王“哈”一声:“区区七个州?占了揽月关,就随时都能自由进出我大煜腹地!”
蒋厚面不改色地劝:“大王日后若不想他们到中原,可先交点岁币,再缓缓图之。可若是大王不应,就连烦恼那些事的机会都没有。”
肃王盯着他看了良久,最后才松口道:“小舅父守关多年,我未必能说得动他。”
蒋厚:“说不动,只是利益不够。大王给范将军许个从龙首功,日后加官进爵,封上一个靖国公,再娶他一个女儿,想来总能打动他。”
肃王心下冷笑,面上却是不显,只道:“那我明日去揽月关寻他,且试试吧。”
他倒是没骗蒋厚,第二日一早就启程去了揽月关,还把蒋厚也一并带去。
肃王私下里和范十把来意一说,范十脸色就微变了变。
他观察着肃王的神色,沉吟着问:“大王如何想?”
肃王又将去年谢煐对自己说过的事说了,最后愤然道:“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设计的,他们怎么可能真扶我上位,不过就是利用我们罢了!前朝余孽,这般引狼入室,怕不是要借机改天换日!”
范十有些欣慰,总算这个皇子外甥没有被人哄住。
“那,我让人去把那家伙抓起来?”
肃王却摇头:“不急,再拖些时日。我已写信告知太子,他先前既看穿了,且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安排。”
范十目露异色地打量他,好一会儿才犹豫着问:“大王是……投向太子了?”
肃王回视一眼,叹气道:“小舅父难道以为我还能有机会吗?便是真还有机会,我也怕自己坐不稳那把吃人的椅子。”
范十心中也在琢磨——如今天子明显是放弃范家了,他若是能给太子示个好,倒也是条后路,反正这也算不上明明白白的站队。
于是两人便配合着做起戏来,真真假假地钓着蒋厚。蒋厚也不急,好似笃定他们必会答应。
就这般又拖过一段日子,谢煐的信终于送到肃王手上。
当日,他和范十便找了蒋厚喝酒,将事情应下。
今年大煜先是江南遭遇春旱,仲夏之后刚稍有缓解,却又到北边大旱,诸多军屯之处都大受影响。
北边旱起来可不像江南那么温柔。江南是降水少,使得高田积不上水种稻子,但原本的水资源还是很丰富,低田也能有产出。而北边一旱起来,那就是众多小河断流,连饮水的都受影响。
嘉禧帝还琢磨过要不要再派谢煐出去求雨。可出现旱情的地区是薛家军的屯田,谢煐若有法子,不用别人催都会主动提出来。他一直沉默,就代表也束手无策。
而前头刚有过一次“神迹”,便是谢煐这次求雨无果,想以“上天不满储君”为借口发作,也实在站不住脚。嘉禧帝前后想了几天,最终还是作罢。
只是,眼看着军屯的粮食减产已成定局,明年要调运的粮食数量一下增加不少,朝廷对江南粮仓更为紧张。幸好,江南不断有好消息传来。
不仅两浙,下种较晚的另外两路,以及补种的江南西路,稻子长势都让人惊喜。并且,在结籽灌浆之时,就已能看出这良种的产量竟是比往年高出不少。
到得八月底,被委以重任的曹中丞带着江南大丰收的好消息回朝,总算让朝廷安了心。江南不仅没闹出饥荒,还有余力多往北边调粮!
不过,对于嘉禧帝而言,只要粮税纳足,下头不造反,他自不会多关心其他,只让政事堂给江南一众代理官员记功嘉奖,却是提都没提起谢煐。
倒是曹中丞暗中给谢煐送来一封信,主要说了下两浙的木棉同样有了好收成,以及两浙百姓给他和白殊立了块功德碑,就在临余城外的祭坛边,和谢煐所立的那块记录做祭幡百姓之名的碑临着。
随信送来的还有功德碑文,用华丽的词藻讲述了当日谢煐和白殊祭祀的情形。
白殊看得半懂不懂,谢煐一句一句给他解释,听得他神色渐渐古怪。
“这是写的神话故事吧……怎么还有白鹿踏祥云而来,送上带着光芒的稻穗和棉花,最后连我们两个都闪闪发光?”
对,不仅是稻子,因为白殊自掏腰包推广的木棉也丰收了,两浙百姓们就把棉花也加了进去。
谢煐道:“百姓一向喜欢这类故事。估计要不了多久,各地茶肆里的说书先生都会说上这一段。那是百姓自发立的,也不好阻止。”
其实谢煐让人立的碑上也记录有此次换稻种的始末,只是祭祀的异象都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白殊不太想记录上去,碑上的用词就淡化了那件事。
没想到,老百姓又给他们弄了块碑,还写得神乎其神。难怪曹中丞不敢在朝会上提这事,若让嘉禧帝知道,必然会不高兴。
白殊也没多纠结。他身上先前就背着神仙赠医书的传说,再加一个也债多不愁。这种一听就假的故事,便是传到后世,也只是博听者一笑而已。
却不承想,曹中丞还没把信息说全。
又过几日,刘家有人从江南回京,汇报木棉的相关事宜。刘继思便寻来上景宫,详细转告给白殊。
没出白殊所料,今年大部分百姓都选择了按契约交来棉花,刘家的作坊已经开始运转,往民间推广织机改良的事也在慢慢进行。
说完这个,刘继思拿出一幅图。
“那块功德碑你知道了吗?这是碑上刻的图。此图现下在两浙卖得极好,听闻不少人家都买回去供着,祈求明年还有丰收。”
白殊听得都稀奇,接过一看,正是碑文故事上描述的画面——脚踩祥云的白鹿叼着稻谷和棉花,一个穿红衣的人正伸手去接,另一个穿黑衣的人则手持三柱清香。
晚间,白殊将画拿给谢煐看,哭笑不得地道:“这个不会被记到史书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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