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滑之势停住好一会儿,白殊才缓过劲来,急急挣开谢煐的手臂去看他的情况。
谢煐闭着眼躺在地上,身上轻甲没有护到的衣服被刮蹭出不少破损,有些地方还有小伤口。当然,最严重的外伤还是先前那一道,从膝盖一侧到靴子上沿,足有五六寸长,应当是被箭头划伤。
小黑早已跳到地上,没等白殊吩咐就给谢煐扫描了一遍。
“还好,就是抱着你滑下来一时呼吸不畅,没脑震荡。腿上的伤口虽然长,但不深,也没伤到骨头。就是最好少让他那条腿受力,不然伤口反复撕裂,不仅难痊愈,还可能会有点后遗症。”
说完,小黑四处望望:“你们真幸运,这边不像路那一侧的山,都是蕨类植物,没有大石头和树木。你们滚了没多久就陷进一条沟里,然后一路滑到这,中间转了几个弯。”
白殊也环顾四周,发现完全不知身在何处。先前为了不被泥流冲到,谢煐当机立断,带着他偏离开一个大角度往下滚,后面他就一无所知了。
待白殊再低下头,谢煐已经睁开眼睛。
那双上挑的凤眼先是有些迷茫地看着白殊,随即变得清明。
不过,白殊一把按住想起身的谢煐:“你再躺着缓缓,我给你处理下伤。”
谢煐却抬手抓住白殊手腕,皱眉道:“先离开这,下头不知还会不会有杀手!”
白殊不听他的,手下用力按着他:“放心,这里已经偏离原来的地方挺远了。再说,我们一个病秧子一个腿有伤,真有杀手找过来也跑不掉,只能躲。”
谢煐惯于发号施令,没想到竟会有人不听,一时都愣了下,接着才把白殊的话听进耳里,诧异地问:“偏离挺远?”
白殊其实不知道真实情况,但不妨碍他把小黑的话直接搬出来用:“你不记得了?我们滚进了一条沟,然后一路滑下来,中间还转了几个弯。”
谢煐拧着眉回想,似乎……还真是?
“你让我坐起来看看。”
白殊见他不坚持要走,这才松开手,顺便抓过旁边的小包裹,打开检查里头的东西。幸好,装酒精的小瓷瓶没碎没裂,封蜡也好好的。
谢煐观察完四周,发现的确不像刚才那条路的崖底,才稍稍放下心。结果一转头,就见白殊在摆弄东西。
“……你什么时候拿的?”
先前在上头时,明明只抱着一只猫。
“就刚才躲车后的时候,我怕他们打着打着把车掀翻,就给摸下来了。”白殊一样一样给他看,“酒精、外伤药、内伤药、煮过的干净布条。幸好我出来时带着,就是怕你们打猎有受伤的。”
说完,白殊拿起一瓶酒精,用刮药板破开封蜡,凑到谢煐的伤口上。
“没生理盐水清洗,直接消毒吧,忍着点。”
他就蹲在谢煐身旁,今日穿的是方便行动的窄袖圆领袍,此时低着头,扎起的长发垂在另一侧,便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正正撞进谢煐眼中。
谢煐第一个念头是: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白?
第二个念头便是自己盯着看不太好,想移开目光。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清凉的液体浇在伤口上,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刺痛传来,直疼得他咬紧牙都忍不住发出抽气声。
自然,原本想移开的目光也没能挪走,甚至顺着脖子往前,落在同样白皙的饱满耳垂上。
最后,谢煐完全是靠着紧盯那小巧漂亮的耳垂来转移注意力,才撑过那阵疼痛。
这里没有条件重新封瓶口,白殊不舍得浪费好不容易制出来的酒精,将小瓶里的都倒完,才满意地扔开。等酒精挥发掉,他又拿起外伤药细细抹上去,最后用布条将伤口裹好,再转身收拾东西。
“现在怎么办?”白殊问,“要发信号吗?”
谢煐摇头道:“马上天黑,现在发信号太危险,不知先找过来的会是哪一方人,不好应对。得寻个地方过一晚,明日再找合适躲藏之处发信号。”
这时,出去探路的小黑跑回来,对白殊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有猛兽的气味,但里面有柴火,和人休息过的痕迹。”
白殊揉揉它脑袋,一边将小包裹绑在腰上,一边道:“小黑说前面有安全的地方,我们往前走吧。”
谢煐看看这一人一宠,没问他们之间是怎么交流的,只撑着地面要起身,就被白殊托着手臂扶了一把。
“靠着我走,你伤腿尽量不要用力。”
谢煐将手抽回去:“一点小伤而已,走慢点就行……”
抽走的手被白殊用力握住手腕,强拉着绕过自己单薄的肩头。
白殊抬眼瞥人:“不想跛着腿成婚就听我的。”
他平日里惯常是副温和模样,此时难得强硬,即使表情语气都称不上多沉,却有种让人自然而然想去听从的气势。
白殊没管怔愣的谢煐,撑起人就迈开步子:“小黑,带路。”
谢煐大半边身子靠在白殊肩上,仿佛半搂着他似地缓缓前进。也不知为何,只要想到他方才那句“不想跛着腿成婚”,谢煐就不由自主地小心着不让伤腿用力。
感觉到自己心绪有些说不清的纷乱,谢煐努力将注意力从白殊身上移开,四下张望。
结果看着看着,他突然道:“我和十二郎来过这里,就在昨日,在这打了只老虎。”
白殊见他一直听话地没逞强用伤腿,已经换回了好脸色,此时捧场地赞一句:“殿下威武。昨日那只老虎送到营地,可是引得不少人围观。”
谢煐总觉得这话哪里别扭,想了想才发现,在两人掉下来后,这还是白殊第一次叫自己“殿下”。
明明是早已听惯的词,明明先前白殊也一直这样称呼自己,可刚才听他一点不客气地“你”了好多句,再听“殿下”反倒不顺耳起来……
谢煐摇下头,想将莫名的烦闷感甩开,续道:“我是想说,前面是那老虎栖身的洞穴,昨晚我和十二郎两队人就是在那里过的夜。此处已经是猎苑边缘,其余队伍应该不会过来。有老虎的气味在,也不会有其他猛兽。”
白殊轻笑:“这样一看,我们的运气也没坏到底。”
*
两人就着天黑前的最后一丝光亮走进洞穴中。
洞穴昨晚才打扫过,相当干净,边上堆着用剩的柴火,还挺多,烧一晚不成问题。
白殊扶着谢煐坐好,将柴火抱到他身前:“你会生火吗?我不会这个。”
谢煐听他这么不客气地指使,带着微妙的心情默默生好火。
白殊出来时只惦记着会不会有人受伤,没带吃的喝的。谢煐带有三块干面饼和一点肉干,腰间挂有装满水的水囊,勉强够两人撑到明天。
鉴于刚被人算计了一把,白殊对谢煐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保持更谨慎的态度,让小黑全给检测过一遍。
看他将水和面饼都先给黑猫尝过,谢煐有些不可思议地问:“你让你的猫试毒?你不是很宠它?”
白殊回道:“我的确很宠它,所以肉干全是它的,我们吃烤面饼。”
他找合适的树枝穿过两块面饼,架在火上烤了片刻,发现一直没听到回音,转头就见到谢煐蹙着眉在看小黑啃肉干。
白殊笑道:“看来,殿下不仅不讨厌猫,应该还挺喜欢?”
谢煐收回目光,拿过白殊一边手中的面饼自己烤。
就在白殊以为他不会回话,准备换个话题时,却听谢煐低声说:“以前,我娘养过一只猫,也是玄猫。不过和你的啸铁不同,是只乌云盖雪。”
白殊静静听着。
“我出生的时候,那只猫已经很老了,后来它在我四岁那年去世。我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印象,但我娘说,我小时候很喜欢和它玩,晚上还要抱着它一块睡。它走之后,我娘难过了很长时间,直到再有了孩子,才高兴起来。”
这话题有些沉重,谢煐说完,洞穴里的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些。
白殊缓缓转动着手中面饼,看看啃肉干啃得香的小黑,又转向似乎在专心致志烤面饼的谢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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