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臻皱眉埋头。
“还有脾气。”钟燮笑,坐在榻边,“知道我贵姓吗?”
“钟。”少臻说,“赶着给自己贴金,天下就这么一个人。”
“呦。”钟燮指尖消闲地拨着他的发,“还醒着呢。”
“岂止。”少臻说,“心里头揣了几块大镜子,明白得很。”
“我就好跟明白人讲话。”钟燮垂眸,“你跑什么。”
少臻静了片刻,“赶着回京述职。”
“不像。”钟燮挤了挤他,上榻侧躺在边沿,“倒像是被人吓着了。”
“没谁吓得住我。”少臻呲牙。
“是啊。”钟燮稳稳地接着话,“所以我才好奇着,好奇到半个月都没睡好。”
“也没见大人你为伊憔悴。”少臻被挤得往里,“腰身宽了两指罢。”
钟燮叹气,低声道,“只只,你要寸量一下吗?”他说,“我是真的辗转反侧,总要听一声痛快。”
少臻也叹气,“我也想痛快。”
“那好办。”钟燮单眯了一只眼,“我装作何事都不知晓,你要做点什么吗?”
少臻:“……”
“你不敢啊。”钟燮笑,“胆子一直这么小。”
少臻不语。
钟燮便悠然道,“想来也是,突然被师叔孟浪了,多少有些惊世骇俗。”他躺平,温和地说,“可我从未做过你的师叔,我们……我们自打第一面起就站在一道线上。我是钟如辰,却也是毫无建树的钟如辰。”他侧目,“当年也是你叫我抛了这姓。”
“那是年少轻狂。”少臻也翻过身,摊在榻上,“就没见过这么吝啬的官员。”
钟燮笑得不行,“我那会儿浑身就剩那些了,连玉佩都抵给你了,你还不信?”
“我信了你的话。”少臻捏着眉心,“说那玉佩能在京都换个宅子,结果镇上的当铺都不稀罕。”
“他那是不敢收。”钟燮正色,“当真能换宅子,你不信?”
“不信。”少臻说。
“成吧。”钟燮说,“下回咱俩一块回京,我换给你看。”“我等着。”少臻转头,“要个大宅子。”
“寻常人不给看。”钟燮也转头,“得是我的人才行。”
两个人气氛正好,就差那么一句,马上就能……
小崽子的哭嚎声突然从窗下传出,少臻倏地坐起身,扒在窗沿怒道,“朴混球!听墙角!你还有脸说自己是靖军统帅?”
朴丞带着小崽子飞速离场,回头遥遥喊着,“怎么地,你还跟爷爷干架?”
“你,”少臻探出半身,就要翻出去追,“你等着!”
“说完!”钟燮从后抱紧少臻的腰,心有不甘,“话说完!”
“你也等着!”少臻愤怒地挣扎,“朴丞你个王……”
苏舟还在嫁女儿的伤感中,拉着他夫人的衣袖准备嘤嘤嘤一下,就见朴丞兔子似的蹿出来,颠着胸前咿咿呀呀的小崽子,一路跑过去。
“干什么呢。”苏舟问,“多大的人了能不能讲究点官仪!”
朴丞跑得飞快,“少大人要咬我!”
“你别跑!”少臻追出来,“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把前十几年的架都在今儿算清楚!”
后边还跟着扶额头疼的钟燮,“等等,只只!话讲完行不行!”
钟攸晃着竹椅,“这是串糖葫芦吗,一个追一个。”
时御还在琢磨着苏舟家栽种的枣树是怎么活的,没来得及凑近去瞧,朴丞风一般路过,顺手把小崽子塞他怀里。
时御:“嗯?”
后边两个又“嗖嗖”地过去,他抱着莫名其妙的小崽子,回头对钟攸露出一脸茫然。钟攸笑出声,桃花眼渐溢出潋滟,像是被突然戳中了心底,边笑边长念着。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悲莫悲生离别,乐莫乐新相识,儿女古今情。富贵非吾事,归于白鸥盟①……”
如今旧相识,多贪清闲乐。沧浪而濯缨,江湖不辞志。
“此生足矣!”
①:取自《水调歌头·长恨复长恨》辛弃疾。
一一全文完一一
第72章 六一番外
榕漾在廊子里杵着,他书没背完,一头撞在柱上索性不动了。朴丞下学从他边上过,缓了脚步撞他一下。
榕漾看不清,迷着眼回头直巴望。
朴丞抱肩,说:“你挡我道干什么!”
榕漾揪着书脊,往边上挪了挪。他一挪,朴丞就抬腿堵着人,榕漾都挤柱上了,纳闷道:“你吃胖了呀。”
朴丞一听就上火,他抬臂捏了榕漾后颈,说:“胡说!”
榕漾被捏得脚软,抱着柱子说:“那你瘦了呀。”
“……小瞎子!”朴丞说,“你根本没记着我瘦了还是胖了!”
榕漾奇怪地问:“那你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
“你管得着么!”朴丞冷哼一声,甩开手迈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倒回来,往榕漾怀里塞了两果子,粗鲁地说,“我不想吃了,你吃,但你不许给少臻,听着没有?”
榕漾闻了闻果子,也不答有还是没有,反而眯眼冲朴丞笑。朴丞被他笑得连退几步,又莫名凶道:“也不许这么对少臻笑!”
榕漾往前凑了凑,看着朴丞,说:“那我不要果子了。”
朴丞牙痒,忽地又闹脾气:“不行!你必须要!今天吃不完不许走!”
榕漾被他推柱上,说:“我不吃了……”
“你敢!”朴丞撑着臂,“你不吃我就不让你走!”
榕漾被他唬得怔了半晌,说:“可是我马上要给先生背书……”
“那你赶紧吃。”朴丞催促道,“快点。”
榕漾咬着果子只吞了一个半,最后红着眼眶说:“我吃、吃不下了……”
朴丞夺了他剩下的半个,开恩似的容他过,说:“今天放你一马。”
待榕漾走了,朴丞捏着半个果子琢磨着扔不扔。
那头少臻正夹着书过,凉凉地说:“乱扔什么呢?记你一笔是要罚钱的。”
朴丞想说老子稀罕那点钱,话到了嘴边又打了个转,他一口咬了那半个,对少臻耀武扬威地瞪了一眼。
少臻无缘无故挨了瞪,觉得这人真不可理喻。
苏舟给先生打下手,盛着野菜见他六哥提着鱼进
院。他端着盆去接,时御给了他,说:“外边收拾去,回来了洗净手,再叫你师兄弟过来用饭。”
苏舟说:“缸里不是才蓄的水,怎要我跑那么远啊?”
时御看他一眼。
苏舟顿时息声,拎着鱼往外跑。
时御在院里边洗了手,钟攸撑着窗,对他唤道:“掐把葱给我。”
时御就掐了把葱,洗净了递过去。钟攸一拿没拿走,一看时御握得还挺紧。
正傍晚,院里的花香幽幽地缠在交错的指尖。时御一言不发,抬身靠过去。
钟攸另一只手里的勺正调着汁,他小嘬了一口,桃花眼冲时御绕了个波浪,倾身含了点味给时御尝。
“咸淡正好。”时御松了手,食髓知味。
钟攸切着葱,温吞地说:“调过了,味自然鲜着呢。”
“带了瓜回来。”时御站直身,说道。
“镇井里吧。”钟攸说,“用了饭再给小子们尝。”
说完不见时御动,钟攸下了葱,焖上盖,才探出手掌,对时御晃了晃,时御在他掌心里压了个小印章。
“磨了角。”时御转身去镇西瓜,“随便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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