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悬哼了声,大发慈悲地松开手,谢烬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手腕:“让我瞧瞧,阿雪的手拧疼了没有。”
谢烬放下药碗,两只手捧住江悬的手,揉揉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气:“指尖都拧红了,疼不疼,呼——呼——”
江悬沉默了一下,面色复杂:“我不是小孩子。”
谢烬抬起头,对上江悬的目光,嘴角咧开一个笑容:“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你是我的阿雪。”
到此刻,好像终于有了江悬回来了的实感,谢烬笑着笑着,眼眶开始泛红。
江悬微微移开目光,小声道:“干嘛又哭,我醒一次你哭一次么?”
“阿雪,真的是你么……你这次没有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
“你骗我,你骗我说会等我回来与我成亲,可你一个人偷偷去了新安,差点死在那里。江问雪,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谢烬哽咽着,把江悬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你还变成小孩吓唬我,你坏死了。我告诉你,这次我真的很生气,以后你休再想离开我。”
有几滴眼泪随着谢烬的话语落入江悬脖颈,凉凉的。江悬抬起手,回抱住谢烬,靠在他肩膀闭上眼睛,轻声道:“对不起,岐川。让你担心了。”
第74章 73 “我只有你了。”
很快,江悬醒来的消息传遍全府,谭翀连忙给林夙写信告知这个消息,张太医和大巫也各自赶来,探望自己行医生涯中最棘手的病人。
“前些天多有冒犯,抱歉。”江悬面对二人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道,“我小的时候淘气不守规矩,还请二位见谅。”
大巫毕竟是心胸广阔、见过世面的人,闻言微微一笑,道:“无妨,江公子小时候天真烂漫,很讨人喜欢。”
江悬愈发脸热,只听张临渊嘟嘟囔囔,站在大巫身旁小声念叨:“他叫你老南蛮子,你倒是不记仇。”
江悬看过去,张临渊立马清清喉咙,对江悬一拱手:“公子醒了就好。”
江悬假装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面上一派淡然道:“这几个月有劳张太医。”
“应该的。另外在下已辞去太医院官职,公子以后叫在下‘张大夫’就好。”
“好。”
“公子脉象平稳,想来已无大碍。没别的事,我与大巫便先告退了,公子醒来不久,还需静养。”
江悬点点头:“好。”
二人走后,房里清净下来,谢烬问:“阿雪,你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江悬摇摇头,问:“玉婵呢?”
“玉婵在厨房帮你煎药。”
“唔,你喊她过来一下。”江悬道,说完想了想又补充:“谭翀好像找你有事,你顺便去看看谭翀罢。”
这样明显的暗示,谢烬不会不懂。——江悬有话单独对玉婵说,谢烬大约猜得到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玉婵从外面进来,问:“公子,你找我么?”
“嗯。”江悬淡淡应了声,放下手中茶杯。玉婵走过来,有些好奇:“什么事?”
“从京城到代州,这几个月,辛苦你了。”江悬道。
玉婵愣了一下,道:“公子说哪里的话,伺候公子是我应该做的。”
“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宫中蹉跎这些年,如今好不容易离开那个地方,也是时候该为自己考虑了。我已无大碍,往后与岐川同上战场,你跟着我诸多不便。我拜托了岐川,帮你寻一个好人家,你若愿意,我帮你备好嫁妆,以江家义女之名将你风风光光嫁过去,你若不愿,嫁妆我仍给你,你自己拿着买几处田宅也好、做点小生意也好,安生过自己的日子,往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公子……”玉婵愣住,倏地红了眼眶,“你不要我伺候了么?”
江悬仍旧面色淡然,端起茶杯,微微垂下眼睫:“萧承邺已死,你无需留在我身边了。”
“公子……?”
“我知道,将军府中帮萧承邺传信的人是你,监视我一举一动、将我服用万木春一事告知萧承邺的人也是你,事已至此,我不想再追究过去的事,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我对你,都无法再像过去那样毫无芥蒂了。”
江悬说完,玉婵脑袋里轰的一声,扑通跪下,惊慌失色道:“公子……你何时……”
江悬闭了闭眼:“果真是你么?”
玉婵愣住,反应过来江悬在诈她,又悔又怕,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公子……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都是皇上逼我的,对不起公子……”她哭得伤心欲绝,比起面对责罚的恐惧,更多是自责和愧疚。江悬静静看着她,许久,悄然移开目光,眼底浮现一抹不忍,然而终是没说什么。
玉婵仍在哭泣,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江悬做出的决定有多么无法改变,七年主仆一场,说不悔恨是假的,可是从一开始、从萧承邺将她唯一相依为命的姐姐接入宫中软禁起来开始,她便别无选择,只能听萧承邺的话。好在萧承邺并不让她做许多事,让她时常有自己只是江悬身边一个普通丫鬟的错觉。本以为萧承邺已死,姐姐随其他宫女一起被新帝恩准出宫,她便能从此安心留在江悬身边,当过去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可江悬竟敏锐至此,将她最后的希望也打碎了。
江悬道:“起来吧。不要哭了。”
玉婵抬起头,自知今日一别将是永别,泪水湿了满脸,哽咽道:“公子……以后要多保重。记得按时喝药,听张太医的话,千万保重……”
江悬垂眸看她,最后一次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也是,多保重。”
玉婵是怎样离开的,谢烬又是何时进来的,江悬都不曾注意。
过去的七年好像一场梦,那座四方金笼中的一切,无论人还是事,都已渐渐离他远去,徒留给他一副病体,还有一颗落寞的、盛满了风霜雨雪的心。
谢烬站在他面前,拥抱住他,让他倚靠在自己身上。
江悬闭上眼睛,轻声问:“我是不是太冷漠苛刻了?”
谢烬摇摇头:“她对这一天,应当也早有准备。何况现在这样,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谢谢你安慰我。”
“我真心这样想,阿雪。”
“岐川……”江悬抬起头,嘴上说着不在意,还是悄悄红了眼眶,“我只有你了。”
在皇宫的七年,仅有的两个真心对他好的人,一个为救他而死,一个不得已背叛他、被他亲手从自己身边推走,倘若如今谢烬不在,他将会是真正的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我只有你了。”江悬又喃喃一遍。
谢烬喉咙一紧,低声道:“你还有我。”
江悬闭上眼睛,靠回谢烬怀里,无声地落下眼泪。谢烬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只是这样静静陪着他,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天色渐暗,房里也暗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江悬轻声问:“你为何,不戴那条抹额了?那日你戴很好看。”
一片静谧昏暗中,谢烬低声开口,声音听起来好像太阳晒过的砂砾,低沉中带着微微沙哑:“那日我只是拿出来试一试。原本我想……留着成婚时戴的。”
“成婚……你真的要娶我么?”
“我何时与你开过玩笑?”
“可是……”
“没有可是,阿雪。”
江悬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担心你被人非议。”
谢烬语气变得严肃,正色道:“我是武将,能评判我的只有战场上的胜败,流言蜚语于我而言不值一提。更何况在我心里,任何丰功伟绩都比不上与你相守到老,阿雪,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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