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33)
眼见临子初的反应,李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欲仰天大笑,又怕旁人知晓,待要痛哭流涕,却也不敢出声。
哭笑之间,表情扭曲,一张黄脸,真无半点修士风姿。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二话不说,直接道:“我们快赶往九曲八关,到了九曲八关,尽快找寻正阳仙宗弟子,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临子初略一点头。
此时夜幕降临,天色昏暗。
临子初回首轻声对千晴说:“阿晴别怕,我们走了。”
千晴抬头,两人本来就贴得极近,这一下,两人鼻尖的距离不过一根手指罢了。
似乎再向前一点,就能碰到对方。
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千晴看着夜幕下,这人洁白如玉的面庞。
亿万星辰于他眼前划过。
风声猎猎,旷野无人。
千晴阖上眼睛,右手略松,忽然觉得这把剑好重。
好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太满了,明天轮到凤仙君出场。
第44章
远处, 孙如威仰躺在地上。他的肩膀、腹部有两个流血的伤口, 伤口极深,且奇痛, 这种痛感, 令孙如威联想到了什么。
那把剑, 伤人也是这样的痛。
孙如威抬手摸摸自己不似常人的肥大双耳,忽然高声大笑, 声若洪钟。
他躺在地上, 一丝一丝,慢慢回想、琢磨刚才千晴的吼声。
跪在地上的小孩, 瘦瘦的模样, 个头不及孙如威的肩。然而抬头悍然刺敌, 目光狠戾,那一瞬间的气势,穿云裂石,直让孙如威胆寒。
再加上忽然出现在千晴手中的那柄剑。
孙如威终于明白, 之前让他困扰, 让他在意的那股恐怖气息,究竟来源何处。
原来, 这一切都与临子初无关。
原来,令御兽修士震撼、臣服的东西, 是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孩。
元婴修士孙如威, 见识广博,修为高深。
他想着那柄破旧而威严的仙剑, 想着那孩子气势逼人的怒吼,孙如威又笑了起来,他双目赤红,道:“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那小孩手里的剑出现的绝不是巧合,与他的年龄放在一起看,若没猜错,他应该就是……
仙主遗脉!
传说中,以父之骨为骨,以母之肉为肉,孽龙一役后遗落无踪,正阳仙宗倾全宗之力,找寻十余年,至今仍未找回的孩子。
虽然荒谬,但也不无可能。
如果,如果那个小孩真的是仙主遗脉。
孙如威狰狞的笑了起来,他自储存袋中掏出丹药,捏碎洒在伤处,而后缓慢从地上站起。
如果那小孩真的是仙主遗脉,绝不能让他被正阳仙宗找到。
东昆仙主……出窍修士的脊骨。
孙如威志在必得!
擎天之柱,第二阶段,山体中段。
夜路难行。
筑基修士夜可视物,真正难倒他们的也不是光线昏暗。
而是夜晚的擎天之柱,丛林多瘴气,遮盖山体,令人无法辨别究竟到了哪里。
张人致道:“少庄主,我们御剑飞行这样长时间,本应早就到达九曲八关,却不知为何,至今仍未看到九曲八关七十二入口中的一个。”
临子初点点头,双眉紧蹙,表情严肃。
待众人又向前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李闲忽然想到什么,他一拍脑袋,开口道:“不好,真是倒霉,我们恐怕是赶上……‘仙宗拒门’了!”
张人致问:“什么叫仙宗拒门?”
“是这样的……”
所谓仙宗拒门,是在特殊时期使用的,禁止山下修士再攀擎天之柱、拜访仙宗的特殊手段。
多是出现在仙尊讲学、演武会、抑或者是尊客来访阶段。为了避免擎天之柱第三段山体人多混杂,方才用阵法隐去第二阶段与第三阶段的连接处,令非仙宗弟子的修士无法再向上攀爬。
此时距离正梧洲修士最隆重的大会‘演武会’还有十余年时间,也没听说有仙尊讲法,应该是有尊客忽然来访,所以几人御剑飞行这样长的距离,仍没有见到九曲八关。
听了李闲的解释,临子初表情越来越严肃,等李闲讲完,他也觉得此事棘手,问:“既然如此,如何为之?”
李闲看了看千晴,摇头,说:“没有办法。我们下剑步行,说不定可以碰见……”
这话简直是要考验众人的运气,临子初心中略怒,觉得千晴的事情十分要紧,本来就耽搁不起,哪里有闲情乱走等待撞运?
临子初问:“这仙宗拒门,不知要持续多长时间?”
李闲摇摇头:“时间不定!譬如演武会,持续的时间最长。若是有尊客来拜访仙宗,说不定时间会短一些,我们在这里等十日,也许……”
临子初声音冷漠:“等不及的。”
“这几日,我定会全力护住这孩子的安全。”
“若是遇到元婴修为的万蚊王,又该如何?”
“你……”
临子初心中烦躁,咄咄逼人。然而他也知道,除了等待,似乎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顿了顿,问身后的千晴:“阿晴,你有什么看法?”
大概是方才情绪释放的太过头,让千晴有深深的疲倦感,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即便是听说自己可能是仙主遗脉,也没什么兴奋、激动的。
毕竟,那可是东昆仙主之子,位尊而贵。而他只不过是个小小弃儿,临家庄的奴役管家,开脉下等资质,哪能高攀?
多半是李闲几人猜错了。
千晴低声说:“我……不想去,我只想留在大哥身边。”
言语充满抵触,李闲一愣,只觉得千晴与临子初之间的感情未免太好,似乎不似寻常兄弟。
临子初扭过头,唇贴千晴耳畔,极轻声道:“我自然也陪你去正阳仙宗。”
千晴小声回答:“大哥……若我不是仙主之子,只是个下等资质的,你会不会……”
犹豫了一会儿,坦言问:“轻视我?”
临子初更压低声,与千晴窃窃耳语。
李闲看向旁处,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然而金丹修为,耳力自然极佳。他们两个不用传音术,再怎么小声,他也能听见啊。
千晴与临子初说了好一会儿,李闲听得有些尴尬,等他二人言语间有停顿,连忙插嘴道:“临兄弟,我们下剑步行吧。”
临子初‘嗯’了一声,御剑向下,踩到实地后,将寒鼠剑收了回去。
千晴默默走在临子初身边。因为天色昏暗,千晴又没办法看清路,于是左手紧紧拉住临子初,两人十指相扣,手臂相贴。
他的右手握着一把遍布裂纹的剑。剑身毫无光泽,满是血污。刚才临子初解开绑腿,将那剑的剑身包裹住。
大概是这剑看上去太过脆弱,临子初担心不包一下,沿路可能会有裂纹碎裂掉落,也说不定。
自从手握这把剑后,一种悲凉的情绪萦绕千晴心头,挥之不去,让他想放声大哭,却也不知为何。
他竭力忍耐心情波动,千晴大脑空白,挪眼看了看右手的剑,忽然看到腰间一蹦一蹦的口袋。
原来遇到李闲时,千晴担心遇到危险,强行把阿毛塞到口袋中,至今没有放出来。
他用单手将口袋解开,阿毛一声欢呼,毛手毛脚地爬到千晴右手手背上。它靠近那把仙剑,用脚蹭了蹭,而后顺着千晴手臂,爬到主人肩膀。
临子初正与李闲说如何攀上擎天之柱的事,忽然察觉到什么,他扭头看见千晴将阿毛放出,心情一缓,顿了顿,住口不再多说。
李闲道:“临兄弟,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就算要李某人上刀山下油锅也无不可。只是……咦?孩子,你肩膀上的,可是万仞蛛吗?”
带着复杂的情感,类似于近乡情怯,见千晴表情恹恹,一路上,李闲并不敢主动与千晴说话。
这会儿带着示好的主动搭话,虽然李闲不指望千晴回答,但心中还是充满期待。
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千晴都没有说话。
一行四人寂静无声,李闲正要说其他的,缓解尴尬的气氛。
忽然听千晴‘啊’了一声,慢吞吞的问:“什么是万仞蛛?”
李闲一愣,随后有些结巴地说:“你肩上的这只应该就、就是。”
“你说阿毛吗?”
李闲连连点头,看着千晴,眼神温顺热切:“我听闻,万仞蛛性情凶残,难以驯服。其中,‘望我’一族,能有族人可习得收服万仞蛛的方法。”
一条毛茸茸的腿抚摸千晴的脸颊,千晴扭头看了看,无精打采地问:“什么是‘望我’一族?”
“……是正梧洲贵族之首,东昆仙主的母族。”李闲几乎已经能够确定了,他言语间的激动难以掩饰,道:“东昆仙主,尊姓望我,也曾将万仞蛛收为兽宠,那仙蛛能力强大,虽为兽仙,亦可化为人形。幼时仙主赐其名为‘婉婉’,仙主修为到化神期后,改兽宠名‘婉仙’。小兄弟,你……你不用担心,你能收服万仞蛛这等凶兽,理应就是仙主之子了。”
万仞蛛适应能力强,踪迹遍布于正梧洲各处。但因为性情暴烈,即便是遇见同类,也多半要拼个你死我活,是以数量稀少,常人难见。
悍勇之名,比起沼泽蚊王,还要更甚。
千晴表情难辨喜怒,他沉默了一会儿,看向李闲,缓缓说:“听你的意思,我的名字应该是望我千晴了,是吗?可我只是一个……下等资质。你有金丹修为,是很厉害的了,可会不会认错什么。”
李闲道:“这其中定然是有误会了,待我们到了正阳仙宗,一切就都……”
几人边说边向前走,此时山中多雾气,罩住丛林。千晴眼前黑胧胧的一片,他看不到任何东西,于是握着临子初的手更紧了。
在千晴心中,是不是仙主之子,倒无所谓。
只是见大哥好像很期待的模样,就让千晴很害怕自己不是,令他失望,这才与李闲多说了几句。
他正百无聊赖地听李闲胡扯。
忽听前方有人朗声道:
“几位道友从何而来?此处乃九曲八关入口,因菩岳宗宗主百忍大人来访正阳仙宗,此地谢绝入内,还望见谅!”
几人闻声站住,随后大喜,急忙向前。
李闲边跑边喊:“道友!道友可是正阳仙宗弟子?不知是哪位仙尊位下高徒?”
那弟子‘咦’了一声,说:“我是白藏仙尊麾下,几位道友可是遇到麻烦,寻求帮助?”
“正是!有要事求助!”
那弟子似乎是个热心肠,上前迎来,问:“何事?”
不一会儿,千晴就见到了这位正阳仙宗白藏仙尊麾下的弟子。那是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几岁的青年,浓眉如墨,身着杏黄色劲装,手握一把星芒宝剑,正义凛然,全是仙宗弟子浩气模样。
这青年眼神一扫,将几人修为看过后,便对修为最高的李闲说:“在下木门七,不知有何能帮助你们的?”
李闲急道:“我们有要事求见白藏仙尊,求你带我们上山。”
木门七一怔,否决:“不行。我的任务就是驻守此处,不能放菩岳宗之外的人上山。”
“此事非同小可!!”李闲额上青筋暴起,伸手指向千晴,道:“你可知……你可知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