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71)
譬如凤昭明,所修之道乃是‘战意道’,此道刚硬霸烈,不屈不挠。
百忍宗主,所修之道乃是‘光阴大道’,此道神秘奇异,强悍莫测。
临子初因体质关系,与冰雪道最为契合,自修行时所用所靠,无一不与冰雪道相近,内心深处,早已孕有一颗此道的种子。
这颗种子沉在丹田内,待筑基巅峰时,体内灵力逐渐压缩,在这颗道种旁徘徊。道种越凝实,吸收灵力越多,压缩越快。
待灵力压缩到极致,便形成丹药形状。这,就是到了结丹修为了。
千晴今年二十有五,资质资源,万中无一,然而时至今日,仍是筑基巅峰修为。
不是因为灵力吸收不够,而是千晴体内,还没有那颗适合自己的道种。
千晴的父亲东昆仙主是单火灵根,位列夏尊之位,修炎道;母亲岚秋桂仙子修雾道;师尊凤昭明修习战意道。
既然千晴丹田内有却炎二鹤,自然可以修习炎道。额间有神兽伏龙,也可修战意道。
然而这十年间,千晴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告诉自己,他绝不应当修炎道抑或是战意道。
……还有一颗道种,在等着他。
修行之事,以感悟最难,吸收灵气最易,要想找到那颗道种,尚且不知还要等多长时间。也就是说,千晴突破金丹时日不准,说不定是十年,说不定便是明日。
要他眼巴巴的等着结金丹后再去取百忍宗主的精血,实在是太过煎熬。
这一切说来话长,然而千晴脑中闪过这些念头却是极快的。
他强硬起来,说:“还请你同我去一趟。”
临子初道:“恕难从命。”
“你是当真要与我作对了?”
“不,我……我总是百般乐意,能令你开心,”临子初叹了口气,道:“可是一旦有可能伤害到你,我便裹足不前了。”
千晴眯起眼睛,说:“一捧精血,如何能伤害到我?”
“然则,假如一捧精血不能使你记起刚卯的主人,你欲为何?”
千晴反问:“你怎知一捧精血不能使我记起?”
临子初面色一变,闭口不言。
他抿了抿唇,将刚卯小心放回晶匣后,转身要走。
千晴右手微抬,一道黏而细的蛛丝,噗的一声,沾到了临子初的手腕上。
“之前,你在我的望晴峰昏过去,我用银针救你一命,为的便是留你日后算账。”
千晴右手猛地向后一拉。
他力道极大,而临子初也无意反抗,很快便被千晴用蛛丝拉到身边。
嗖、嗖、嗖。
无数蛛丝自阿毛口中狰狞吐出,把临子初绑了个严严实实。
万仞蛛自出生起,口部便有天然灵气流动,所吐蛛丝强韧无匹,修士一旦被裹住,轻易难以逃脱。
这也是万仞蛛难以驯服、少见天敌的原因了。
临子初不费力去挣扎,他定定看着千晴,恍然大悟,道:
“你之前便想邀我同你去攘邪阁取百忍宗主精血,是以强忍不问,等我拒绝你,才开口询问。”
怪不得千晴怒火冲天的自攘邪阁走出,还愿意让临子初跟来,对他礼待有加。
原来是这样……
微妙的伤心之情一闪而过,临子初转念想,千晴什么都忘记了,怎能怪他?又重新振作起来。
千晴道:“少废话,快说,我那刚卯为何遇到旁人不亮,偏偏遇到你时才亮?之前你说你有苦衷,所以不能告诉我。快将苦衷细细道来,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一块刚卯,又能说明什么呢,”临子初道:“不是我,任何一个有寒木体质的修士,均能将其点亮。千晴为何偏偏如此执拗的想从我口中问出缘由?”
两人身高相仿,说话时,临子初的眼睛定定望着千晴。
他眼中压抑不住的浓烈情感,令千晴不能理解,只觉得奇怪,好像要被他刺痛一般。
千晴道:“你说为何?”
他犹如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用吼一般的声音道:
“十年前,我刚刚遗忘之时,便将瘦喜叫来,仔细询问。我与瘦喜向来交好,如果那刚卯的主人,是我在临家庄认识的,那么我不会瞒着瘦喜。然而瘦喜说他不知道。他不会骗我,既然如此,那人定然是在我前往擎天之柱的路上遇到的人。”
“……”
千晴眼神凌厉,他冲上前,一把握住临子初的衣领。
“当年前往擎天之柱的临家庄侍卫,几乎都丧命与沼泽蚊王口器之下,存活下来的唯有你我二人。之前你说你不知这刚卯的主人,我便以为你果真不知,但你碰到刚卯,刚卯莫名发光,我……”
千晴嗓音沙哑,情绪激动到浑身发抖的地步,他怒道:“我早该想到,你一定知道什么,十年前我为何不逼问你,哪怕得罪善慈散人,得罪玄英仙尊,也要把你留在正阳仙宗!”
临子初被千晴攥住衣领,双脚踮起,脚尖触地。
他看着千晴愤怒而激动的眼神,自己的肩膀也在颤抖。
一股强烈的情绪顶在喉间,让他几欲落泪。
临子初用微弱的声音说:
“如果……如果我说,这刚卯的主人,就是我呢?”
千晴愕然,他握住临子初衣领的手一顿,手指微微松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手指蜷缩着用力,大声问:“你说什么?!”
临子初如梦初醒,他喘息急促,别过脸,边喘边说:“我……我是骗你的。”
他一颗心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样。
天可作证,他不愿骗千晴一言一语,可目前形势却要让临子初承认,自己是‘骗他的’。
千晴眉端紧蹙,质疑地看着临子初,丝毫不信,无声的要求他继续说下去。
临子初清了清嗓中的哽咽,道:“千晴,我确实知道这快刚卯主人的消息,但目前不能告诉你,待你到了金丹修为,不,元婴修为之后,才能说与你听。你逼问我也没有用,我有方法应对。”
常见的逼迫修士吐露真话的方法有许多,可多半已被破解,常年战乱的修真国的修士,自小便要学习反搜魂训练,哪怕敌人逼迫,也可能得到的是假的信息。
千晴道:“我若将你丢进襄和峰里,你还有方法应对吗?”
襄和峰是正阳仙宗专门用来逼问敌人的地方,目前由刁拙仙君掌管。
刁拙仙君手下,还没有他无法逼供的犯人。
临子初摇摇头,说:“你不会的。”
“我确实不会,”千晴忽然抬起手,用左手掌心,遮住临子初的口鼻。他急急道:“你说你便是这块刚卯的主人,你说你便是这块刚卯的主人!”
他言语中带着急切的喜悦,然而声音比起方才要放低许多,好似唯恐打碎梦境一般。
临子初见他这般当真,刚要说话。
“……不像。”
千晴全神贯注的看着临子初的眼,目不转睛的辨认。
顿了顿,他摇摇头,道:“不,不是这双眼。”
第90章
“……”
临子初张张口,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登时沉寂了。
与此同时, 远在正梧洲外的冻森荒原内,有两位正阳仙宗的弟子, 正在冻森荒原的土地上匍匐前进。
他二人均有筑基巅峰修为, 此时趴在泥地中, 浑身沾满恶臭的泥水。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两位弟子浑身赤/裸, 与臭泥贴身接触, 半点没有修士仙风道骨的模样,反而显得格外邋遢。
然而尽管这两人趴在地上缓慢移动, 身形狼狈, 眼中却均露出坚定、耀眼的光芒。
“我二人机缘巧合得知这个了不得的消息……必须马上告诉仙宗!”
“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 传信回仙宗。”
“快!一定要快!”
“……再过不久,这消息一定会传满天下。为了此处的仙道传承,四洲修士必会蜂拥而至。”
“一定要让仙宗抢到先机!”
傍晚时分,正阳仙宗高层内, 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另一方面, 凤昭明盘膝坐在房间内打坐。
有一张杏黄色的信笺,飘飘然朝凤昭明飞来。
凤昭明睁开双目, 伸出手将信笺捏到眼前,探入神识。
不多时, 凤君长身而起, 离开攘邪阁,朝四尊仙殿飞去。
当他到场时, 白藏仙尊、玄英仙尊已经坐在主座上。
凤昭明拱手行礼,抬头望向玄英仙尊时,发现他唇上挂着一个圆环,与仙尊气质迥然不符。
正梧洲多是女子佩戴这样环状饰品,玄英仙尊这样着实有些引人发笑。
然而凤昭明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大惊小怪,他面色不改,坐于仙君首位。
蒲知彰、刁拙、束忠等仙君,也相继到来。
白藏仙尊见人已到齐,右手一抖,凭空出现一道虚影,落于众人面前。
虚影上,显现出复杂的丛林地形,时有野兽禽鸟闪现,更显此处荒凉。
“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因我与玄英仙尊不久前得知……”白藏仙尊直入主题,说到这里,声音忍不住压低,叹了声气后,继续道:“……得知,冻森荒原内,显出了一片上古仙道修士之墓穴。据可靠弟子传信,这墓穴内,葬有两位上古仙修,且均有完整传承,福荫后人。”
说到这里,束忠仙君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道:“什么?两道完整的仙修传承,这……当真难以置信。”
束忠仙君位列仙君之位多年,连他都大感出乎意料,旁人多半也是如此的心思。
白藏仙尊捻须点头,道:“仙道传承,非同小可,皆因传承不看修士地位、修为,无论是最普通的散修,还是仙宗宗主,只要被传承选中,均是有缘之人,旁人再无法从其手中夺走传承。”
修士传承,往往包含修士毕生积累的资源。
而仙道修士传承,包含了大乘修士一生继续,怪不得白藏仙尊说它‘非同小可’。
一旦出现仙道传承,正梧洲总会派遣众多弟子外出,盼望能够继承。
这冻森荒原内的两道仙修传承,诱/惑力之大,可想而知。
蒲知彰皱眉,温言道:“师尊,为何这仙道传承,却是位于冻森荒原内?”
束忠仙君也道:“是啊。这冻森荒原,位于四洲交界处,没有灵气。修士进入其内,与常人无异,极为危险。”
“不错,这冻森荒原十分特殊,修为越高的修士,进入其中,所受影响越大。”白藏仙尊又叹了口气,说:“仙道传承不能放弃,然而要派谁去呢?——这便是我唤众仙君来此的原因了。”
难怪白藏仙尊说起传承之事,言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皆因,这冻森荒原,自古以来,便是修士的禁地。
那里没有灵气环绕,不可动用灵石。修士踏入冻森荒原,周身灵力凝滞不动,与凡人无二。
且修为越是高深的修士,在冻森荒原受到的影响越大。
像白藏仙尊,出窍修为,进入其中,受到天地伟力影响,登时便会昏迷。
凤昭明这样的化神修士进入其中,手脚好似被绑仙绳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是以这些年来,正阳仙宗派到冻森荒原历练的弟子,最高只能是金丹修为。超越这个修为的修士,有去无回。
“既然如此,便找万名低修为的小辈前去。能不能夺得传承,便看他们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