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26)
不知道是被这句话的内容还是星北流说这句话的气势震住了,长光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黑了脸。
谁秃了?他才没有秃。
这时候很想把人摇醒,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秃没秃。但长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伸手把星北流摇醒。
算了,先记下来,留到以后一起算账,顺便一定要好好教育星北流,就算自己的宠物秃毛了,也不能嫌弃。
长光扭了扭头,变成毛茸茸的狼,让星北流可以抱着他软而且热乎的毛睡觉。
这人很不客气,长光刚一变成狼,他就凑过来把脸埋在柔软的毛中,在睡梦里终于安稳了下来,再次陷入沉睡中。
外面的雪化了,这是皇城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那些如同花一般美丽短暂的事物在无声消逝,天地间的白色在褪去。
长光安安静静地趴在那人身边,看他在睡梦中睫毛轻轻抖动,如同风吹雪化后,破茧而出的蝴蝶振翅飞过热闹喧哗的人世。
深黑的夜晚皇城一片寂静无声,隐隐约约的却有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人们沉睡在无声的寒冷中。
但是屋子里却很暖,生着炭火,没有一丝寒风吹进来。
他就睡在身边,像是从前那样。
长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人的脸,时隔五年,他似乎没怎么变化,看不出来时光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以后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再也不会让那些人伤害他半分了。
长光睁着眼睡不着,想起刚才星北流做梦说的他秃了,大概是说的小时候那件事。
那时候长光还小,偶然有一次能变成人形了,但维持时间极短,很快又变回了狼。狼形的时候,星北流不知道怎么教他说话,人形时间又太短,所以许久之后长光才会说话。
长光那阵子掉毛,星北流吸了他的细毛之后一直打喷嚏,晚上把长光哄睡着了自己到软榻上去睡。长光从小就有晚上不睡、白天睡觉的习惯,所以晚上星北流的动静他很清楚。
没睡几天,星北流就着凉了,大病一场。长光懵懵懂懂的不太理解,但直觉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星北流吸了他的毛难受,也不会生病。
星北流生病的时候,为了不让长光被自己传染,于是让侍女华辛照料长光。华辛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能时刻盯着长光,于是趁着没人在,长光就开始用嘴扯自己身上的毛。
他那时候脑中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自己和星北流有点不同,他比星北流多了一身的毛。既然星北流都没有这些毛,那么他也可以不需要。
扯毛很疼,身上有几处皮肤被他不知轻重的力道扯伤了,当时还没什么感觉,睡觉的时候就感觉更疼了。
长光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小声嗷呜嗷呜的叫了起来。
华辛听到声音来了之后,发现长光身上一块一块秃掉了,惊讶不已,抱起来后发现他身上还有血痕,更是吃惊,赶忙抱着长光去找星北流。
因为在病中,星北流好久都没有抱过他了。长光一见到人,忍不住往他怀里拱,碰到伤痕又很疼,于是委屈巴巴地小声叫着。
星北流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查看了一番长光的身体,脸色很是难看,抬头问华辛:“这是怎么回事?”
谁把他狼崽子的毛拔了?……还扯伤了,赶着找死吗?
华辛微微低头:“奴婢去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样子了,一直放在那边公子的屋子里,不会有人敢进去的。”
她这样一说,星北流稍微冷静了一些。虽然说在星北府步履维艰,但是他能给长光的一定是最好的,有很多信得过的人守着外面院子,不会有不懂事的人闯进来。
这时候长光舔了舔他的手指,星北流摸到了什么绒绒的东西。
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将长光的下巴抬了起来,手指从长光嘴里抠出来一团还带着血迹的毛。
“这……”华辛也看清楚了星北流手指上的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如何。
星北流也有些哭笑不得,把长光放在自己眼前,认真问:“你自己干的?”
长光被举着,正面对着那人极为好看的眼睛,漂亮得想让狼舔一舔。他歪过头,无辜地嗷呜了一声,像是在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星北流知道他在装傻,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问:“你想把自己的毛拔光?这样我在你身边就不会难受了,你就能继续呆在我身边了,你是这样想的吗?”
被轻而易举看穿了,长光似乎有些失落,连耳朵都微微趴了下来,歪着头想去舔旁边星北流的手。
他就是想要呆在星北流身边。这几天星北流病了,睡在另外一间屋子,这个屋子只有长光独自呆着,虽然床,枕头,被子都是星北流睡过的,上面有他的气息,每天闻着这些气息会稍微心安,但长光就是想要在他的怀里睡着。
星北流又说:“长光,这不怪你的。我还是喜欢你毛茸茸的样子,所以不要扯自己的毛了。”
他把长光抱在怀里摸了摸:“我只想着这几天生病,不能传染你,反而忽视你怎么想的了。没关系,一会儿我让华辛给你做一个娃娃,长得像我这样的,你抱着它睡觉,就把它当做是我。”
说完后,他把长光递给华辛,对她说:“你带长光去上点药。”
华辛抱着长光去找医官,盛夏里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华辛脚下的路上……长光还记得那个女人温暖的怀抱,除了星北流之外他很喜欢的一个人。
只不过后来那个女人死了,长光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死的,那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了分别,体会到了在生离死别前的无助。
去看医官的路上,竟然遇到了往星北流院子里来的主母。
长光缩在华辛怀里,努力藏起尾巴,对这个名义上是星北流母亲的女人有一种天生的警觉和畏惧。
“这抱的是什么?”主母伸手过来,想把华辛怀里的长光揪起来看看。
华辛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跪在地上,避开主母的手:“这是公子养的小狗,今日似乎吃坏了肚子,公子让我带他去看看。”
主母斜睨着她,冷笑一声:“一条畜生,犯得着这么宝贝么?死了就死了,大不了重新养一只……”
长光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语形容他,那个时候虽然还不是很能理解,但能从主母的语气中感觉出来,这不是一个什么好的描述词语。
他有些害怕,怕华辛把自己递给这个女人,于是努力蜷缩着,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华辛并没有顺从主母的威压,她本该是主母的人,却违背了主母的命令。那个时候或许就有一些预兆,注定了她后来的不幸。
叫医官给他看了伤势,似乎没有多大问题。晚上长光就得到了一只布娃娃,娃娃有一张微笑的脸,两颊缝着红色的布,里面塞满了软软的东西,他趴在星北流怀里好奇地拿牙齿啃娃娃,不想走。
星北流就抱着他,坐在灯下安安静静地看书、处理院子里的杂事。最后长光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又被送回没有星北流的房间里,自己睡觉。
醒来后长光有些气愤,啃着娃娃出气,不喜欢没有星北流在他身边。
他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们离开的时候他还太小。反倒是星北流,似乎从记事开始,他眼睛里就只有这个人。
看他抱着自己长途跋涉,千万里漂泊,一路坎坎坷坷,看他为他做好了一切,遮风挡雨,护他无忧无虑长大,记得最多的事情,也是与他度过的每一刻宁静的时光。
“以后换我来保护你,”他低声对熟睡的星北流说,“再也不会让你痛苦了。”
皇城的雪化完了,最冷的时候也过去了。
温柔的风再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没有寒意,吹出了满树满枝头的新芽。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光:我秃我自己
感谢妹砸就是一锤子妹砸灌溉啊,笔芯
☆、飞絮(一)
早晨星北流是被一阵盆子落地哐当的声音吵醒的。
很快寒千咋咋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想不醒过来都不行……星北流睁开眼,就看见寒千满脸见了鬼的神色。
“大人!”寒千满脸震惊的表情,“您、您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头发?头发怎么了?
星北流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摸到了自己乱得可以做鸟窝的头发。
顿时就想起来了,昨晚长光说帮他沐浴,洗完后虽然擦干了头发,但是没有好好梳理。
睡了一觉起来后,头发更加杂乱,想要再梳理,怕是更加困难了。
“长光呢?”星北流问了句,下意识伸出没受伤的手到旁边摸一摸。他以为长光还在床上睡着,结果摸到了旁边被窝一团鼓鼓的、软绵绵的东西。
让被子裹得好好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星北流掀开被子,捞出来一个……超大号的人形娃娃。
目测这人形娃娃可能和他差不多高,里面塞着软绵绵的棉花,娃娃的外面,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牙印。
星北流搂着这个娃娃,看着娃娃脸上两团喜庆的红色,陷入了沉默。
这不是,长光小时候,他送给长光第一个娃娃的放大版么?
“大人,您在看什么呢?快起床来,我给您梳头发。”寒千捡起地上的盆子,走到门外去,叫长光派来伺候的下人去重新打一盆水来。
星北流慢慢地下床,随意披了一件外袍:“长光呢?”
“小公子一大早就起了,刚才在叫厨房做些好吃的,这会儿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寒千让星北流坐到铜镜前来,拿着梳子为他小心理清头发。
寒千比长光温柔多了,虽然还是被拉扯得发疼,但更能够忍受一些。
梳理头发的过程着实不容易,星北流被扯得两眼泪花,寒千也累得满头大汗。
星北流想说点什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想了想问:“宛扶姑娘呢?”
“宛扶姑娘住在后院一个屋子,小公子多叫了几个人伺候她。”寒千小声道,“大人是放心不下?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她想星北流的担心也十分正常,毕竟那是意中人,毫不关心才不正常。
星北流愣了一下,很快又道:“不不,没有关系。”
寒千知道自家两位大人关系甚好,她猜想星北流可能会不好意思和长光提一句,于是打算自己一会儿去和长光说说,让星北流去见见宛扶。
“大人就在这屋子里坐一会儿吧,这会儿太阳还没有出来,外面冷,我叫人把早膳端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