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75)
三老爷亲自来了,门口属卫不能阻止他站在远远的地方同长光说话,“星北流在宫里出事”的话,全部让长光听进了耳中。
星北流将他藏在自己的院中,不是为了囚禁他,只是为了保护他。星北流的人都知道将这个孩子当做另一位主子侍奉,所以他铁了心要跟着三老爷走,也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长光后来想起这件事也是万分懊悔。他本来可以保持理智,不相信三老爷说的鬼话,但是他被上次的事情吓到了,他太担心星北流,恰巧被三老爷利用。
虽然那些属卫及时去寻找星北流,但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长光只记得自己一直跟着三老爷往前走,走到了曲折循环的回廊中,那些在府里走动的仆从越来越少,最后四周都看不到人,他身边只有笑容满面的三老爷。
他敏锐地察觉了不对劲,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误打误撞走到了一间屋子外。
“……在那里……”长光捏着眉头,十分不想回忆起当时事情的样子。
他咬了咬牙,还是说了下去:“……那间屋子的窗户敞开着,星北彤正在里面洗浴……”
肃湖卿骤然瞪大了眼睛。
“然后就突然冲出来很多人……有三老爷,还有三老爷的夫人,星北沂这些人……还有许多许多下人,他们大喊着有恶贼,把我抓了起来,扭送到主母面前……”
“不、不是吧?”肃湖卿不是一般的惊讶,“如此明显的栽赃,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这是一位属国家族公卿做出来的事情么?连我都不屑用这么无耻的招数!”
长光冷笑:“很不幸,他们确实用了。”
“三老爷一家那时以为你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挑中了你?”
长光沉默片刻:“是之前。大公子中毒的那次,三老爷尾随主母进了我们的院子,他不仅听到了主母发誓将星北府主君之位传给大公子,还……见到了我。应该就是那次,他知道了大公子身边有我这么一个人物,而且受到的待遇不凡,所以就将我作为击溃大公子的弱点。”
“很显然,三老爷成功了。”
他微微摇头:“大公子总觉得自己是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其实现在想想,我连累了他很多。”
肃湖卿没说话,也跟着无奈地摇摇头。
女儿家的清誉是大事,三老爷家一口咬定长光偷窥星北彤洗浴,惹得主母大怒,问清楚他是星北流的人后,直接下了命令,处死他。
星北流来得很晚,长光以为他生自己的气了,不要他了,后来才知道,星北流其实是匆忙去找江国公了,安排将他送走的事情。
看到他来的瞬间,长光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是男人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跪在主母门外,背脊笔直,说出来的却是求人的话。
他那样一个脾气温和、骨子里不屈的人,却在那一天,说出了人生中最多的哀求。
很多很多,他跪在雪地里,说到被雪覆盖了全身,具体的话长光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让主母打开门的最后那句话——
“长光之于我,意义不凡,所有惩罚,我愿替他承受。”
冻了许久的星北流被拖到祖祠,长光就在旁边,看着他被主母鞭责,无一人敢出来求情。
他多次想要扑过去,却被男人用眼神制止。
只是鞭责的惩罚不足以平息主母的怒火,星北流主动提出,前往晚离郡镇守,不再踏入皇城一步。
主母允许了,终于松口放过长光。
长光那时候不能理解主母对自己孩子的残忍,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这个女人既想将星北流捏在手中要挟威正帝,又不愿意让他们父子俩离得太近。
星北流的车马前往晚离郡的那天,长光本来以为自己能够跟着星北流一起前往晚离郡,于是准备收拾东西,却被他拦住了。
“我想带点梅子在路上吃,”星北流因为伤病卧床不起,伸手摸着他的头说,“你跟他们出去,帮我买一点回来。”
长光没有半点怀疑,出门去给星北流买梅子,在路上直接被带到了江国公府里去。
至此,他再也没有见到星北流,一别就是五年。
后来这五年的每一晚长光都在想离别之前星北流的眼神。他应该有许多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所有的话都藏在了最后那个痛苦的、不舍的眼神中。
可惜那个时候,他竟然没有看出来那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长光在袖子下的手指蜷缩起来,逐渐紧握成拳。
肃湖卿看着他冰冷的眼睛,想着要缓和一下气氛,干巴巴地笑着说:“所以你说要大公子来收拾他们……其实也是想给大公子出气吧。”
长光用一种“你在说废话”的眼神看他。
长光懒得在这里和他继续废话,准备回去守着星北流。
他刚要出军营,外面一个人顶着小雨跑了来。
长光停住脚步,等那人跑到自己面前来,仔细一看,竟然是陈曲来找他。
他脸色猛然一变,不等陈曲跪下,直接提着将人提到面前来:“大公子出事了?”
陈曲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顾不得自己一身狼狈:“小公子,大人不见了!”
长光愣了一下,身体微微发起抖来。他咬着牙,不让他们听出来自己声音在颤抖:“在哪里不见的?”
陈曲理了理思路,将当时情形回忆后仔细说了一遍。
“……当时我们都守在外面,寒千姑娘去给大人送药。她说大人喝了药后,她就出来了,等到再次想起去给大人送饭菜时,人就不在房间里了。”
长光的身体晃了晃,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初步判断,不是外面的什么人将星北流带走了。
“你们没有看见人出来?”
陈曲连忙摇头:“绝对没有!属下们都守在外院,并没有看见大人出来过。”
长光点点头:“我这就回去。”
肃湖卿连忙拉住他:“长光,让我帮你找!”
长光摇头拒绝了:“你现在去星北府,不必帮我。如果他没有从家里出去,那就不会是有什么人劫走了他,我带人去找便可。”
他正要带着陈曲离开,沉如琰正好从外面进来了。
身旁有宫人撑着伞等候,沉如琰脸上没有笑意,看着长光神色淡淡的:“我去帮你。”
·
长光在自己家里找人,沉如琰带着人秘密在长光府邸周围寻找。
他们都猜测一定有人打星北流的心思。这个紧要关头,贵族公卿都因为星北流身份的事情惶恐不安,不能造成更大的混乱,所以这件事情不能闹大。
一直到了深夜,不管是府邸内还是府邸外,都没有传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长光把府里的人都召来询问一遍,竟然无一人看到星北流是否出现过在哪里。
他心急如焚,越是找不到人,心里越是狂躁。
半夜,同样是一无所获的沉如琰进了长光府邸,和抓完人后匆忙赶过来的肃湖卿还有长光一起坐在灯下。
“问过了你府外附近街道上的平民,都说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这附近走动。”沉如琰眉头紧锁,“如果不是有人将他带走,难道是他自己离开的?”
“大公子自己会去哪里呢?他又不能回星北府,难不成出城了?”肃湖卿接话道。
沉如琰摇头:“不可能。问过守城的将士,并没有在入夜后盘查到疑似阿流的人。”
如果是白天,人多眼杂还不好说,但是入夜后进出皇城都有严格的规定,所以并不存在星北流独自出了城而没有人看见。
长光的神色倒是有些冷,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内心无比煎熬的焦灼,只是叫人一时无法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我让人去通知了星北茕,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线索。”
沉如琰点点头:“也好。说不定他会去一些认识的人那里。但是,你说府里的人没有看到星北流从哪里出去的,这一点我以为……有些奇怪。”
长光也感觉十分的奇怪。
他在府里安排的人手虽然比不上许多贵族家中繁杂,但是也不算少,所以除非星北流有意避开那些下人离开府邸,否则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看到,星北流去了哪里?
长光内心焦躁不安,不过这个时候也知道应该将沉如琰和肃湖卿送别。
“无碍,我带人继续寻找。天色也不早了,二位先回去吧。”长光客气并且有礼貌,打算先将人送走。
沉如琰也觉得有些晚了,便点头同意了:“我的人留给你。不管明日有没有结果,要来告知我。”
☆、情至(四)
长光带着人继续找到凌晨,他倒是没什么困意,不过那些手下的人熬不住,他就叫人去休息了。
回到星北流睡过的房间,长光将这里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
他放在星北流枕边的铃铛不见了。
除此之外,这屋子里似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少。鞋还在,所有的衣服都还在,被子已经变得冰冷……长光坐在床边,将那只布人抓了过来抱着,烦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这府邸虽然大,但是他住的地方占地不广,也是修成了院子的模样,照着记忆中和星北流一起住过的院子来布置,下人都在院外等候命令,也是为了方便他变成狼的样子不被人看见。
守候在院外的人说没有看见星北流出去过……
长光一边沉思着,一边变成狼形,站在床上闻了闻枕头上残留的星北流的气息。
他从床上跳了下去,沿着气息一路往外走,走进了还在下着淅沥小雨的外面。
很不巧的,今天一直在下雨,所以即便有什么气息,都被雨冲洗得几乎丝毫不剩。
长光没有死心,低着头在门外努力辨别那些气息,试图从中找出星北流的踪迹。毛很快就被淋湿了,黏答答的让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使劲抖了抖一身的水,继续抽动着鼻子四处闻。
他熟悉星北流身上的气息,所以辨别许久还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只不过十分累,没有走多远,长光就被折腾得有些精疲力尽。
他坐在院子里另一端地下仓库的屋檐下躲雨,呆呆地望着灯下雨丝被染上温柔的光,想星北流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从他身边离开。
如果刚才他没有进宫,怎么可能会放任他一声不吭地消失。
他到底在想什么。
现在不是五年前了,他们都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有什么无法解决的苦衷,说出来一起去解决,不好吗?
为什么要把自己一个人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