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恶犬也没有牵绳(70)
长光不敢问他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怕自己问了星北流将他赶出去,只能一直舔着他的手,希望这样可以安慰他。
最后他搂着长光的脖子,倒在地板上睡着了,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一阵阵发抖。
长光低着头舔他的眼角,那些眼泪怎么都舔不完。
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胡乱伸手摸到长光的毛,搂着长光喃喃道:“不要走。”
长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努力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天快要亮的时候,长光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去找张帕子给星北流擦一擦脸,于是变成人形走出屋外。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星北流的屋子窗户外,站着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高个子的人用带帽的大氅罩住全身,矮个子的人是主母。
他悄悄靠了过去,听见高个子的人低声说话。
“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怎么让你不痛快。”主母的声音带了几分愉悦,“你在担心什么呢?他这不是没死吗?还活得好好的呢。”
“可你差点就害死了他!”
主母说:“我的态度一开始不就十分明确了?他是星北府的大公子,日后,整个星北府都是他的。”
高个子的人不再说话,他们一起离开了星北流的屋子外。
长光见他们离开,这才走了出来,打算进屋的时候,屋外的一处阴影中有走出来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
是主母的三弟,星北府的三老爷。
星北流为了不让长光的存在被别人发现,费了很大功夫培养下人,将自己的院子严严实实保护起来。主母作为星北府的主人,她要来自然不会有人拦住,只不过守院的人会提前来寻找长光,让他避开。
这几日星北流一直没有出门,许多事务都有些被懈怠了下来。碰巧长光又出去了,前来通知的人找不到长光,于是这一次的疏忽,给星北流埋下了祸根。
三老爷应该是跟着主母进来的,他也藏在暗处,听那两个人说话。
走出来后,三老爷的脸色很是难看,瞪了主母和那人离开的身影许久,注意到了旁边走过来的长光。
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长光:“你是什么人?”
长光认出来了这是星北府的三老爷,低着头将星北流教给他的说辞想了想,回答道:“我是大公子的仆从。”
三老爷的眼神里满是怀疑,长光连忙又加了一句:“贴身仆从。”
三老爷疑惑的是他的穿着打扮。
星北流舍不得长光受委屈,所以吃穿用度都给他最好的。因而长光身上穿的衣服,并不像是一名仆从能够穿得起的。
三老爷将长光打量了许久,长光并不知道,三老爷已经在心里暗暗记住了他。
天亮后,星北流醒了过来,收整好自己又开始忙碌,就像是昨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长光看着他淡漠的脸色,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泛疼。
那之后,星北流没有再有意避开他。只不过没过多久,星北流提出要将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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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光深吸了一口气,问沉如琰:“八年前,在皇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沉如琰被松开后,自己起了身,整理着衣领。
“你知道皇帝最初是如何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孩子么?”他问长光。
长光摇摇头,他并不知道威正帝是什么时候知道星北流的存在,也不知道星北流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沉如琰说:“主母和丈夫靳裕一直感情不和——不,应该说,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感情。所以那么久了,主母只有星北澜一个孩子。试问主母作为星北府掌权人,突然多了一个七岁的孩子,并且对外宣布这是她的长子,威正帝会不怀疑么?”
“主母根本没有想瞒着皇帝!”长光忽然明白了。
这个女人,就是想要告诉威正帝,他的孩子在自己手中,想要他好好的,想要将这个孩子认回去,就跟自己谈条件。
“主母当初认出星北流是威正帝丢失的那个孩子,就动了利用他和威正帝谈判的心思,因为她知道威正帝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这个孩子。”沉如琰讽刺地笑了笑,“星北流是个傻子,他一直把主母当做自己的母亲,记着她在皇城时对他伸出手……带他回家,给他吃的,教他知识礼仪,让他成为星北府的大公子。”
“可是他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的利用价值之上的!他以为的父母之爱,只是可笑的利用,就连星北府第一继承人这个看上去风光无比的身份,都只是一个筹码!”
肃湖卿走过来插嘴道:“可是威正帝是皇帝,他会怕主母的要挟?他大可以直接夺走星北流。”
沉如琰瞥了他一眼:“以前我一直也没有想清楚过,可是今天的事情,让我想清楚了。”
“今日主母当着所有人的威胁,恐怕也是当年她用来威胁威正帝的。”沉如琰沉声道,“威正帝定然在当年璃狼的灭亡中做了什么,主母帮过他,所以很清楚这件事。他不敢让这件事暴露在天下人面前,害怕失去自己的威信。”
“于是在主母的威胁下,他不得不承认了星北流是主母的长子,让主母将自己的孩子捏在手中。如此一来,他忌惮主母手中有星北流,就不敢轻易对星北府做什么。”
沉如琰又望着肃湖卿,问:“你记得我曾经提到星北府时,对你说过的,威正帝的担忧么?”
肃湖卿点点头:“记得。属国家族实为皇帝心头毒瘤,当除之。”
长光也明白了:“历代皇帝都想削弱属国家族的势力,因为他们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令皇帝忌惮。主母怕星北府被削弱后毁掉,于是以皇子为掣肘,让威正帝想下手依然要瞻前顾后!”
“不错。”沉如琰点头,“这件事谈判的结果,是两方都各退一步,星北流留在星北府中,由主母抚养,而威正帝的条件,是让主母将星北府府邸迁入皇城中,在他能够看得到的地方。”
长光和肃湖卿都了然地点点头。
“但是威正帝不甘心自己的孩子就这样在主母手中。”沉如琰又道,“他自己无法直接告诉星北流真相,于是他利用了我。”
“利用……你?”长光疑惑道。
沉如琰点点头:“星北流后来跟着主母,频繁进出皇宫,自然免不了要来与我们几位皇子见面。你们知道的,威正帝的孩子一出世,都会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黄金铭牌,上面刻有自己的名字。阿流与我年岁相差不大,威正帝让我带着他去我的书房看书,刻意让人把我的铭牌,摆放在了显眼的地方!”
后来的事情,长光也差不多可以想象了。星北流看到这铭牌,与自己的那块十分相像,只是上面刻的字不同,定然是要问沉如琰的。
☆、孤流离(八)
沉如琰眼中带着几分恨意,时隔多年想起这事依然十分恼怒:“我那时也还什么不懂,他这样问我的时候我自然也十分好奇,还有几分期待,根本没有想过,这是什么人在设计我!”
“我当年、当年……”他气得说话的时候都有些呼吸急促,“我当年还觉得这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悄悄地派人去帮助星北流调查,却不想……”
却不想,他所有的一切调查,都有威正帝在暗中助推。
如此一来,让星北流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
“这件事足以令人震惊,知道真相后,阿流在主母面前藏不住自己的疑惑……很快主母知道了这一切,知道这是威正帝的意思。你们知道么,她那样的人,心高气傲,怎么能够容忍别人这样算计自己?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威正帝!所以你们知道,她丧心病狂到了什么地步吗?!”
长光和肃湖卿皆是摇头。
沉如琰难得的如此失态,他握紧双手,双目中微微有些发红:“八年前,威正帝邀请主母和星北流参加宫中宴席。她察觉出来威正帝有公开星北流身份的意思,于是提前准备了一杯毒酒。”
长光心头猛地一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星北流。
沉如琰跟着他的目光,也看了看星北流,眼睛里更加发红。
“她让……她让星北流端着两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没有毒,来给我敬酒!”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低吼着出声的。
长光微微睁大了眼,肃湖卿震惊到合不拢嘴:“她……她竟然……”
“她怎么能这样?”肃湖卿的声音因为惊讶和愤怒有些扭曲,“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如果是殿下你喝下毒酒,威正帝就算认回了大公子,他也是弑兄的罪人,如果是大公子喝下,那么威正帝就会失去这个他一直挂念的孩子!”
沉如琰冷笑道:“没错……这个女人,比你们想象得更加狠毒。最令人愤怒的是,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伤害星北流,而是在惩罚威正帝。”
“她的眼里,只有威正帝!”
长光猛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桌子被他的力道击中,直接从中间断为两截。
他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来有什么不正常:“然后呢?”
肃湖卿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站,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长光劈的对象。
沉如琰继续说了下去:“……我们都不知道主母的设计。但是阿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没有把酒给我,而是自己喝下……第一杯酒喝了半杯,被我打落了。”
他望着长光,笑得发苦:“正好是他喝的那一杯。半杯,你知道么,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威正帝将他留在宫中,所有御医都来了,保住了他的命。”
所以当星北流再次回到星北府时,长光看到的他,是被毒药折磨成了那副模样。
仿佛有一把刀,一下一下刺在心头。长光捂着心脏,剧烈喘息起来。
“……是我……害了他……”
他有些茫然地睁着眼,将八年前自己听到主母说话并且告诉星北流的事情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那天,他听到了主母的那些话,并且告诉了星北流,星北流怎么会猜到了主母想要做什么。
沉如琰的眼睛里有些悲哀,久久地凝视着长光。
“后来我就反应过来了,他可能是猜到了主母的用意,所以为了保护我才在不知道哪杯是毒酒的情况下,选择了自己喝下两杯酒。”他轻声道,“我没有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他嘲弄似的笑起来,不知道在笑谁:“我觉得他真是太天真了,像他这样的人,在宫中根本活不下去!可是……我忘不掉他自己拿走两杯酒喝下的那一幕,我又忍不住想,既然他这么傻,那我就真情实意地将他当做弟弟吧,我会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