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这些灯又看了看,解释:“每一家的人数,都太齐了。”
寇冬一怔,也骤然反应过来异样感从何而来。现实生活中,你能见多少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兄弟姐妹都在的?
尤其是爷爷奶奶这一辈,年纪大了,常常有先撒手人寰的。可这村子里这么多家,老人居然全都健在,这显然并不常见。
再想想看着年过花甲却健步如飞的村长,显然这种不常见中透出的意味也极其不同寻常。
就在这时,寇冬忽然听见了呼吸声。那声音极其细微,若不是这庙里太过寂静,根本无法分辨。
好像身边有一个人,正在他耳边轻轻喘气。
寇冬头也没抬,顺口说:“崽,你上火了?”
叶言之:“什么?”
“你喘气声有点大。”
叶言之看起来表情有点迷茫。他站在寇冬的肩上,说:“你听见我喘气了?”
“当然,”寇冬说,“你自己听不见?”
叶言之的脸色变了。他道:“我不需要呼吸。”
他如今,根本算不得一个人,只是个物件,自然无需呼吸。
“……”
寇冬拿着灯的手也松了。他将灯放下,屏息凝气——
那种呼吸声仍然在侧,并非他的错觉,甚至一次比一次更为清晰。
烛光昏暗。
寇冬看到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拖成长长细细的一条。他肩上没有叶言之,叶言之照不出影子。
再远一点,被红布笼着的神像的影子如同一座小山,安稳地坐着。
寇冬的目光从上头掠过,又猛然移动回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居然看到那神像的影子,微微动了动……
那一瞬间,不太好的感觉一下子笼罩了寇冬的心头。他尽量轻地向前挪动了一步,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
就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那影子再次动了,极其细小的幅度,只是肩膀向上微微一顶,却也足以证明并非错觉。
好像那底下的东西颤动着,要从这罩顶的红布下钻出来。
寇冬仔细观察着那颤动的频率,与他所听到的呼吸全然相同。
他也终于知道那呼吸声是从何而来的了。
……是神像。
这具神像——居然是活着的!
这一发现,让寇冬的头皮都开始发麻——他猛然迈开腿,不顾一切向门口跑去!
神像的活动幅度大了起来。他缓慢举起了手臂,身体前倾,好像要从这神座上站起来。
寇冬不知道被他抓到会发生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玩的事。好在门近在眼前,他几步奔向前,已经被神像投下的巨大阴影完全覆盖。
那影子朝他越靠越近,手臂伸着,简直只有一步之遥。
马上——
寇冬咬了咬牙。
马上,就是门口——
他的脚尖即将触到高高的门槛。
与此同时,神庙门发出了沉重的嘎吱一声,外头白袍的角一闪而过,竟然有谁从外面关上了门!
这扇门并不轻,且年久失修,推开也需要一点时间。可寇冬已经感觉到了触及他的手臂,已然要擦着他的衣服。
来不及了。
叶言之牢牢抓住他,说:“替身!”
寇冬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向后一扔——几乎是同时,本来向他伸出手来的神像骤然改变了方向,将红布笼罩下的那只大手向着他扔出来的东西探去,一把牢牢抓住!
寇冬趁这个机会向前一扑,靠着身体的重力,撞开了嘎吱作响的神庙大门。他的手撑了撑冰冷的地面,几乎一个踉跄,从地下的影子还能看到后头的神像。神像将那小小的一片东西拉进红布里去,旋即,就在那红布下头,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摩挲人的皮肤。
它开始晃动。
寇冬跌跌撞撞往前两步,终于离神庙远远的,心仍然砰砰直跳。
太近了。
他离被彻底留在这里,也只差两步。
只是他从兑换池里头抽出来的第一个道具纸人,已经被消耗了。
寇冬这才明白道具的好处。关键时刻,这简直是多了一条命。
他回到房间中才缓了缓,和叶言之说起门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当时逃跑匆忙,寇冬根本没能看清,只看见了一个衣角。衣角不具备什么辨识度,如今大家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袍子,甚至连身形也相同。
叶言之比他看到的多些,还瞥见了那人傩面侧面的一只眼睛。
“只是今天来不及找了,”叶言之说,“现在已经是晚上,不会有人出来。等到明天,傩面会更换。”
就更没办法找到害他们的人了。
寇冬说:“是人是鬼?”
叶言之答:“自然是鬼。”
寇冬深以为然。
这个副本,人根本无需互相残杀,只要答出谜题,便可出去。可鬼不同,鬼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明确的。
他们想把寇冬留下来。
叶言之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说:“早些睡吧。明天再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寇冬嗯了声,钻进了被子,仍然戴着他的傩面。叶言之也钻进来,靠着他,很是不满地摩挲着傩面具,“它挡住了你。”
寇冬心态已经稳了,听见这话倒笑起来。
“怎么,”他说,“你还想多看爸爸两眼?”
小人皱着眉头,低声嘟囔了几句,寇冬没能听清。但紧接着,叶言之就靠上了他的面具,手在他的脑袋上哄小孩儿一样静静拍了拍。
寇冬闭着眼,也没有发声。
事实上,他从这样的动作中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知道这身边还有一个人是不希望他留在这里的,是站在他这一侧的——
这让他不再孤立无援。当他再站在生死边缘时,他拥有了真正的战友。
*
许是因为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寇冬躺在床上时,难得做了梦。
他不是常做梦的人,最初丧失记忆时,也曾想过会不会在梦中找到些回忆——但很快,这种奢望就被他过于优秀的睡眠质量打破了。
睡得太好,也是种罪。
他这天却做了梦。梦里的他好像走在路上,肩上懒散垂着个双肩包,身旁有人勾着他脖子,约他放学一同去打篮球。
“打什么篮球?”他恍惚听见自己说,“费鞋。游戏还打不打了?”
身边人咋呼起来。
“打啊,当然打!”
“指望着我冬哥带我们通关呢……”
“晚上去谁家?你家?”
“行啊,一块儿,咱订个外卖偷偷吃,别让我妈发现了……”
几个人一面走,一面说话。忽然有人问寇冬,“冬哥,你怎么站那儿了?”
寇冬没有动。他停留在原处,猛然扭过头,去看自己的身后。
后面只有几个同样在笑着闹着的小女生,彼此看一个挺精致的发卡。
朋友不解道:“冬哥?……寇冬?”
寇冬捋了把自己的头发,喃喃道:“见了鬼了。”
他仍然感觉有人在看他。那目光灼热滚烫,根本无法让人忽视——可每当他扭头去找,就再也找不着踪影了。
偷窥狂?
寇冬把这三个字吐出口,听见身边朋友哈哈的笑声。
“不是吧,冬哥,你玩恐怖游戏玩多了?还偷窥狂?”
“别瞎扯,冬哥有这个脸,你又没。”
也有人说:“没事儿,说不定就是想追你的师妹。你又不是没遇见过。冬哥可是师妹杀手,是吧冬哥?”
寇冬终于回过神了,他笑骂一句“我是你爸爸”,快步跟上,很快又被身旁朋友“好壕的车”的惊呼重新拽回人世间。
是错觉吧。
他这样想。
后面的画面,寇冬便再也看不清楚了。他们好像打赌说要看那辆豪车是谁的,学也不上了,就在旁边蹲着。他们蹲啊蹲,终于等到有人打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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