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路想到什么,眼睛微微弯起,像是笑的表情,又像不是,继续着自言自语。
“有了房子,就能遮风挡雨……你说过的,我们以后会有自己的房子,和奶奶一起,还有小七和小八,我们一直住在一起……”
“……”
小六再也忍受不住,即使他多么迷恋这一刻白梵路所以构筑出的言语温情,他都知道这些不过黄粱美梦,终归是要醒的。
醒得越晚,陷得越深。
他已经因为胆怯错过一次了,不能一错再错了。
“哥哥,你听我说。”
小六在白梵路跟前单膝跪下,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对上白梵路干净到让他无处遁形的目光。
被夺去人魂的人,可能出现不同的结果,有的失忆有的失智有的变成杀人狂魔。
可白梵路刚刚震碎百花阁,却未曾伤到里面的人,还在保护他们,他应该是有意识的,能控制灵力的。
还来得及,只要自己让他清醒过来,再还给他一个人魂,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哥哥,我真的是云湛。”
听见小六这话,白梵路先是皱眉,很快又舒展开,“别开这种玩笑,我那个师弟可讨人厌了,你怎么会是他呢?”
小六抬手,碰上白梵路的脸,让他面对他。
白梵路也很顺从,低垂着眼朝向小六,可那里面仿佛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迷雾。
小六心如刀割,咬牙道,“我骗了你,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才变成这样子接近你的。”
白梵路一愣,半晌,摇摇头,“不会,你是小六。”
小六还想说什么,被白梵路急不可耐地打断,“你就是小六!”
他重复道,又宛如申辩似接着说,“你的样子,你的名字……你……”
“对,你吃鱼刺卡到过,你有个哥哥,你还会念童谣,你……你真的是小六,和我的小六是一样的!”
白梵路慌得想站起来,像是抓住什么关键线索,又不小心弄丢了,无措地绞动手指,整个人都紧绷到极点。
小六不忍心看他这样,直起身将白梵路揽进怀里,让他额头抵住自己胸膛,手轻轻抚摸他后背。
感受怀里的人一点点变得安静,呼吸渐渐平稳而缓慢。
“我想到了。”白梵路忽而很欣慰地笑了声,“你就是骗我的,你才不是云湛。”
他的语调透着轻松,“小六你果然学坏了,都知道欺负哥哥了。”
“云湛怎么可能认识你呢,你在我脑子里啊,他要扮成你,难道还会读心术不成?”
是了,他怎么早没想到呢。
“你就是小六。”白梵路开心地笑起来。
小六抱着白梵路,身体一僵,轻轻拍着他后背的手顿了顿。
片刻沉默后,他唇角扯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我的确会读心术啊。”
小六松开白梵路,认真地看着他,“我进过你的梦里,见到你梦里的孩子,他就叫‘小六’。”
“……”白梵路愣愣地看着小六,刚张嘴,就被小六掩住唇,对他摇头示意。
“你和那个叫‘小六’的孩子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又被迫分离,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你突然对我冷淡,避之不及,我没办法接近你,只能想象他长大后的样子,扮成是他,想着这样也许你就会对我放下戒备。”
小六见白梵路眼神不住闪烁,知道已经快了,只需要最后一个定论,他的理智就该回来了。
可是真的临到跟前,小六却突然没有勇气继续。
如果刚得知实情,白梵路就责问他、对他厉言相向、与他划清界限,可能还不会像现在,体验到这个人的温柔以待,还希冀着他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可能原谅自己。
他还能够有所期待吗?
小六微微撑起身,平视白梵路,靠近他。
“哥哥。”
“或许听完我的话,你就不会允许我再这样叫你了吧。”
“那我最后叫一次……哥哥,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白梵路现在的思维已经完全不会转了,他朦胧的眼里涌动着翻腾的迷雾,比外边云谲波诡的天还要暗沉。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小六说着,在白梵路唇上吻了一下,轻轻的,很快就挪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
可他脸上偷香得逞后小小耍无赖的表情,多熟悉呵,白梵路都看得呆了。
只是听觉还在继续,他还能听见少年的声音,正平静地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你明白了吧,小六根本不存在。”
“他是假的,云湛才是真的。”
“师兄,我是云湛。”
“……”
白梵路死死盯着小六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任何一丝一毫情绪流露。
却没能捕捉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
白梵路脑子里突然一阵昏胀,他在眼前看见了什么?
那个总是眉眼带笑的少年?
那个想尽办法跟着他,甩都甩不掉的小无赖?
那个动不动占他便宜,明明幼稚得要死却装非要成熟的小狗崽子?
还是那个——偶尔会害羞但多数时候脸皮贼厚地,会一遍一遍说着“哥哥,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那个少年,他真的说过的。
那样清晰的缠绵的深切的记忆,虽然短暂,却像用刀刻在脑海里一样。
如今却被告知,都是假的?不存在的?
可是刚才明明还尝到过一个吻,白梵路微微张开嘴,想再回味一下,舌尖却蓦地觉出一抹苦涩。
原来不知不觉,竟已泪流满面。
小六抬手,似乎还想碰他脸,被白梵路一下避开,反手一掌将他推出去,后背重重撞到石壁上。
小六,或者终于该纠正是“云湛”了——因为在白梵路眼中,最后勉强维持的存在感也没有了,的的确确就只剩下云湛而已。
压抑着咳嗽几声,云湛眼看着白梵路朝他步步走近,那张清丽面容上泪散得干净,前一刻的柔情缱绻彻底换作了冷若冰霜,以及一丝压抑至极的憎恨。
“你最好现在就变回来。”
他没说任何威胁的话,但这一句的语气已经足够。
白梵路是脾气好,但越是脾气好的人,真正生气才越是可怕,就如他此刻。
他刚才那一掌也是实打实的,云湛都能感觉到体内脏腑移位,他这师兄半点也未留情。
伸出舌头舔去唇角血渍,云湛露出个欠扁的痞笑,“很遗憾,变不回去了。”
“你!”
白梵路阴沉着脸,刚刚那一掌打出去,他也觉得身体不适,还有点头晕。
他暗暗稳住,平静道,“你既然见过我梦里,就该知道我身份了吧?”
所以云湛一早就猜到他并非原主,而是鸠占鹊巢,那他为何不拆穿他?
云湛笑笑,“对我来说都一样。”
这话状似无所谓,但他说这句时,凝视白梵路的眼神却并没表面看上去那么随意。
只不过白梵路现在没心情与他打哑谜,这样充满歧义一句已经足够引爆他。
好个渣渣,什么叫对他来说都一样?!
白梵路本就神思昏沉,这下更是气得脑袋都要裂开,强忍住胸中翻涌的怒火,猛地背过身去。
对着还是小六模样的云湛打出那一掌已经算他所能承受的心理极限了。
而且他现在身体不太对劲,不想在云湛面前示弱,更不想再面对他那张脸。
白梵路朝洞穴外走,没走出几步,突然停在那儿不动了。
外边雨泻倾盆,一道闪电乍然亮起,映出他单薄身形在雨幕下格外萧瑟。
云湛一惊,刚走过去就听白梵路一声“别过来!”
这声音带着颤,似乎勉强维持生硬,却效果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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