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水瞪了他一会儿,闷头转身。
楚栖很快跟着他来到了第一次见到神君的地方,青水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方那排简约而大气的房屋,“神君住那儿。”
他推开侧边厢房,道:“你住这儿。”
把楚栖安排在这里,倒的确是个两全之策,如果神君讨厌他,一定会亲自把他赶走,如果神君喜欢他,那这安排就合了神君之意。
青水一边取出法器给他往浴桶里倒水,一边恼火为什么这个主意不是自己先想出来的。
“柜子里有衣服,先穿着吧,如果神君有意,以后再给你量身定做。”
“哦。”
待他一走,楚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丢进了浴桶,连脑袋都一起泡了进去。他实在冻得太狠,泡了好大一会儿才逐渐周身血液恢复流动,总算活了过来。
楚栖洗完澡之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估计青水对他采用了放养,连吃饭都没喊他。
楚栖把柜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穿上,裹了一层又一层,又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双不合脚的鞋子,趿拉着便走了出去。
神君住的那排房子亮着灯,楚栖站着看了一会儿,低头扯着身上宽大的衣服,脚在空荡荡的鞋子里来回晃荡了一会儿,然后弯腰把鞋子脱掉丢回房间,又把身上的衣服也拿掉两层,只着一件。
衣服还是穿多了暖,但楚栖早已习惯单薄与寒冷,他赤脚摸到了神君住所的窗户,悄悄探头。
神君端坐榻上,容颜无双气质清绝,似在打坐。
楚栖小心翼翼地把窗户拉开,撑着窗棂往里爬,然后就见神君就开了眼。
四目相对,神君瞥了一眼他刚进来的半个身子。
既然已经被发现,楚栖倒也不怕弄出动静了,他利落地把腰也收入室内,蹲在地上拿手揉了揉脚。
神君目光随着他这个动作去看,那双脚洁白·精致,脚趾圆润可爱,与白日里一般可怜兮兮。
神君皱眉。
“我冷。”楚栖皱了皱鼻子,道:“冷的厉害。”
神君冷漠。
“还饿。”楚栖说,委屈巴巴的:“这儿抓不到鸟,也打不到兔子,我肚里难受。”
神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小崽子与白日里有些区别,那会儿倔的像小兽,这会儿倒学会服软了。
莫非是神殿灵力充沛,让他开了窍?
这倒是好事。
神君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将花糕从盒子里取出,道:“下次再饿,去寻青水。”
“嗯。”楚栖走过来坐在桌前,刚要伸手,就被对方拿筷子敲了一下,抬眼,神君语气淡淡:“去洗手。”
楚栖乖乖去了,又乖乖回来了,指尖滴着水给神君看。
一片手巾凌空飞来,楚栖接过来擦干净,伸手捏起花糕往嘴里送,发觉神君看自己,又放缓动作,细细咬了一口,道:“我听说,神君是为了救大阿宫的人,所以才受伤的。”
神君眼神转冷。
楚栖低下头,轻轻说:“是小七不懂事,对不起。因为……我藏了神君的画像,为阿娘祈福,我本来只是想祈福而已,可是他们非要说我渎神,给我强加罪名,刮了我的脸,打了我好多鞭……还说我配不上你,所以才一时,起了邪念。”
神君审视着他,似乎在确认他话中真假。
楚栖扯衣服盖住脚,继续道:“我不是故意要做坏事的。”
这一次,神君沉默了很久。
“罢了。”神君起身,道:“花糕带走,回去睡吧。”
“一定很累吧。”楚栖咬着花糕,慢吞吞地说:“救大阿宫,跟魔域纠缠,还要护佑一方子民,做那么多人的神,很累吧。”
那以后,就做我一个人的神好了。
他甜甜地笑着,漫不经心的眸中陡然涌出一抹癫狂的占有欲,又很快被漆黑长睫掩映掩去踪影。
第12章
神君的住宅内点的不是蜡,而是夜明珠,缀在墙体之上,光芒明亮。
虽照明之物是人间珍宝,可室内摆设却并不奢华,除了墙上挂着的几幅字画,便是朴素的桌椅,与制样简单的生活物品,到处都弥漫着清冷孤高之意。
神君并未理会他的嘀嘀咕咕,重新回到榻上,闭目入定。
那花糕取材各异,味道各不相同,却都清淡宜口,甜而不腻,楚栖吃了几口,暂时塞饱了肚子,然后慢悠悠地站起来,如搬新环境的猫主子巡视新地盘一般,在室内晃荡。
他这两年虽然被逼着读书,识文断字也不是难事,但也只能认得那些正规字体,如狂草之类的书画并不能辨认清楚。
他停在了中间一副画卷前,久久看了一会儿,好奇地伸手去摸,忽闻一声冷喝:“不许碰。”
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楚栖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乖巧:“我不会弄坏的。”
“回去休息。”
楚栖抿了抿嘴,心里有些不高兴,就算神君也不能恃宠而骄。
他飞快地伸手摸了一把那画,又迅速把手收回来,眼中乖巧变成挑衅。
神君眉头狠狠一跳,目又沉了几分。
不等他开口呵斥,楚栖忽然朝他疾走几步,先发制人:“你为什么让人欺负我?!”
“?”神君道:“我何时寻人欺你。”
“那个大猪,为什么要我住柴房?是不是你故意的!”
“……”神君眉头紧锁,青水是他一手带大,已伴他身边多年,那日瞧见山洞之事,只怕对楚栖颇多怨言,他缓了火气,道:“此事却是青水欠妥,你……”
“是他欠妥,还是你故意的?”楚栖委屈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渡我,要饶我一命,可我跟你来到这里,却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连个住的地方都不像样。不患寡而患不均,我自己住洞里也逍遥的很,可来到了所谓的神殿,却要被这样区别对待,你这是要叫我冷死,叫我饿死,叫我气死!”
他指责:“你是不是根本没想过放了我?那又何必这样不痛快!”
“……”
神君这辈子没这样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他有口难言,半晌道:“是我安排欠妥。”
他重新下榻,准备喊青水来问话,却听到楚栖声音忽然转轻:“我当然是信你的。”
神君顿了顿,一时被他两面做派弄的微懵。
楚栖双臂抱住自己,垂着脑袋,长发遮在两侧脸颊,鼻尖翘翘,嘴巴扁扁:“我就是又冷又饿,这里好陌生,我只认识你一个……我不是故意凶你的,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去找青水。”
“我现在就冷!”他一字一句,气鼓鼓瞪着神君,后者久久沉默。
他有些拿不定楚栖的性格,乖与他显然是不相干的,但今日刚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想搞事情,那就只能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因为饥寒交迫,所以起了性子。
“我的衣服你可能穿不惯,让青水……”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
大抵觉得这句话十分可笑,神君反问:“难道我应该喜欢你?”
“那你还是杀了我吧。”楚栖忽然平静下来:“我不想在这儿待了。”
神君没有强留:“也罢,我让青水送你离开。”
“行吧。”楚栖跟着他往外走,淡淡道:“反正宫里那几个家伙也不会放过我。”
神君脚步微顿,楚栖越过他走出去,不合身衣服空荡荡地挂在单薄的躯壳,被冷风卷起衣摆,少年身影凄清孤冷,仿佛要融于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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