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闻渊没回答,轻轻将林雪旷的手握起来,亲了亲他刚才自己在掌心划出来的刀伤。
谢闻渊胸前透出来的那一截短锋碰到了林雪旷的前襟,他低头看看,抬起手,自己将雷刃拔了出来丢开。
林雪旷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迅速按住谢闻渊胸口流血的伤,可是两人目前都是魂魄状态,这样的伤必须在他们回到身体里之后才能治疗,现在除了等这个阵彻底崩毁完毕,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林雪旷怒道:“少在我面前这么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你倒是说话啊谢闻渊,刚才发生了什么?!”
谢闻渊笑了一下,说道:“是雷劫。是咱们命里有摆脱不了的劫数,可我总是不甘心……被命运摆布……所以,做了错事。”
他咳嗽两声,神志有些恍惚,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林雪旷的脸,喃喃道:“我就是不服,凭什么咱们不能在一起?如果没有那些事,我们本来……”
我们本来应该多好啊。
记忆和流光像蔓生的水草,随着谢闻渊的话语纠缠而来,林雪旷猛然按住额角。
周围的空间正在渐次消融,他们的身体不断下坠,甚至给人一种生生世世没有尽头的错觉。
极速的风从耳畔掠过,吹散了谢闻渊身上鲜血的气息,能够感觉到的,只有那双环在身侧的坚实臂膀,以及曾在无数个黑夜里熟悉相依的体温。
散碎往事仿佛头七夜里赶着还魂的鬼,窃窃来到身边哀嚎,又躲躲闪闪地不肯露出全部真容。
“你干什么?”
“我来和你一块送外卖啊,别说,这家店的饭还挺香。对了,你吃饭了没?”
“你打算报哪所学校?”
“不是说了吗?你去哪,我去哪。”
“好久不见。”
“你小子……你他妈四年没信,知不知道我找你快找疯了?!”
“小雪,咱们结婚好不好?我想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林雪旷!林雪旷!我求你了,你别走,我求你了,你会死的你知道吗?”
“谢闻渊!”
“小雪,对不起……”
回到现实中的最后一刻,林雪旷隐约听见谢闻渊凑在自己耳畔的轻语:“别着急,就算是身入无间,从地狱里爬出来,我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笑了一下:“……但我要是去的太久,回来慢了,你记得每天按时吃饭。”
这个人真是啰嗦。
他最后一句话,竟然还记着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注:①《佛说鹿母经》
第59章 眷属
最近T市的各大经济日报上不约而同地刊登出一则消息——荣方董事长李向强在酒店突发急病, 昏迷不醒。
随后不久,荣方推出的最新版学习机也被新闻媒体相继暴雷。
首先据记者采访,之前一些买到限量款新版学习机的家长反应,虽然自家孩子在使用这种学习机之后成绩确实有所提高, 但性情大变, 举止诡异, 他们甚至怀疑这些孩子受到了精神控制。
而在试推行的限量款学习机售卖完毕之后,另一批正式大批量投入市场的学习机却又走了另一个极端。这些学习机虽然不会令孩子们的性格发生变化,但也完全无法达到广告中对学生成绩所承诺的提高效果,甚至还不如其他品牌较低价位的普通学习机实用。
几件事加起来, 导致荣方股价暴跌, 李向强的公司、住宅以及所住的医院外面堵满了记者, 但是却无法找到任何一个人出来回应。
但这一回的冷处理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七天之后,新闻热度不减反增,愤怒的家长们纷纷要求荣方对此进行正面回应。
而在外界因为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的同时, 躺在医院里的谢闻渊, 也从昏迷的状态中初步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少世的记忆都堆叠在脑海中,令谢闻渊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此时又是何时,直到花了几秒钟之后,他才想起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只诡异的血眼, 漫天落下的雷劫,轰然作响的往昔, 以及怀里的人, 染血的吻。
——这里是医院, 而此刻谢闻渊却感觉到自己的魂魄竟好似已经恢复如初,明明那么重的伤,却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的痛楚。
原本该是令人高兴的事,可谢闻渊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他猛地一转头,发现林雪旷果然正坐在自己病床边上,谢闻渊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撑身坐起,语气中几乎可以听出惊恐来:“我怎么醒了?”
林雪旷抱着手,轻飘飘地道:“不然呢,你想死?”
谢闻渊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林雪旷拉向自己,五指有些颤抖,冷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他头一回用这样的语气跟林雪旷说话。
林雪旷凝视着他,片刻之后,扯了扯唇角,说道:“我把咱们两个的命格换回来了。”
这一世他们两人的命格是相反的,林雪旷的死劫落在谢闻渊身上,谢闻渊这次其实正是死期已到。
可林雪旷在谢闻渊昏迷的时候将他们两人的命格各自归位,谢闻渊不用死了,那随时都有可能大祸临头的诡异命运,便又一次回到了林雪旷的身上。
就像一个无论如何努力都解不开的死结,兜兜转转,费尽心机,总是徒劳。
“你、你、你——”
那种随时都在担心林雪旷会遭遇不测的惊怖感再次涌上心头,谢闻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怒声道:“谁让你换的,你怎么这样!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他的目光中,有痛、有怒、有恨、有惊,几乎像是又带上了前世那般的癫狂迷乱之意,可按着林雪旷的手却十分温柔,半丝疼痛都未舍得加诸在他的身上。
谢闻渊越是激动,林雪旷反倒越是平静,反问道:“你又有哪件事是跟我商量过的?”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可是……”
谢闻渊声音中带着颤慄:“可是你不记得了,你也答应过我的,咱们要一生一世,相伴相守,你却食言了,你……你让我怎么接受?”
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真的用尽了办法,除了这个,我没其他办法了啊。”
“你也知道!”
林雪旷打断谢闻渊,猛然喝道:“你也知道说的是一生一世相伴相守!既然都是不能在一起,你死还是我死又有什么区别?咱们两个人的事,你凭什么自己做主?!”
他这口气,这句质问,都已经憋了太久,说完之后犹不解恨,一拳砸在了床栏上。
谢闻渊眼疾手快,伸手在林雪旷的拳头下面一垫,手掌合拢,将林雪旷的手包住。
他脸上带着一些惊愕之色,也顾不上疼,又是期盼又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林雪旷,追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起来了?”
那一拳好像耗费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林雪旷重重闭了闭眼睛,道:“不多,隐约一部分。”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谢闻渊眼底猛地涌上一层泪意,万般怒火也都化作了绕指柔情。
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孤独,苦苦承受一切痛苦和压力,面对最爱的人憎恶的目光,在仿佛没有尽头的轮回中等待那样一个无望的结果……
他的内心有太多情感想要诉说,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解释给林雪旷听,可是这一刻,看着林雪旷的脸,那些痛苦忽然都可以排到后面去了。
“小雪,你听话,咱们是不一样的,我想让你活下去的目的,也不单纯是想让我们能够在一起。”
谢闻渊的语气柔软下来,他伸手珍惜地捧住林雪旷的脸,手指轻抚过对方的面颊:“我这一辈子,什么都够了,该有的什么也不缺,从小的生活也足够幸福。可是你受的苦太多了,你都没过过几天快乐平顺的日子,我替你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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