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不行,不能让阿渊看到。
他张了张口,想要努力维持住平静的样子,但精神海的崩溃根本不是意志力能抵抗的。
夏野看着夏白渊,甚至看到了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笑意还停在他的脸上,眼里涌起一丝困惑,仿佛在问:“雌父,你怎么了?”
苹果从夏野的手里滑落,跌在地上,摔得汁水四溅。
在倒下之前,夏野的视线划到陆昔身上。
太好了,陆昔也在,夏野不禁感到一阵宽慰。否则,要让阿渊独自面对自己的离开,那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阿渊的生命中只有自己,他无法想象,以后阿渊要怎么办。
他一直隐瞒着自己日渐恶化的病情,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阿渊不会难过。
但这一天总归是会到来的,虫神没有听到他的祈祷,让阿渊直面了他的死亡。
这实在是,太残酷了。
夏白渊僵硬地站在原地。
他并没有崩溃,甚至也没有感到悲伤,连最少最少的惊讶都没有。
他只是感到很困惑,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雌父到底是怎么了?
“夏白渊。”
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将他转了过去,他看见陆昔的脸。
夏白渊甚至还笑了一声,道:“不好意思,你的苹果弄掉了。”
陆昔脸上没有一丝笑意,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夏白渊不明所以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眉心:“怎么了?”
“夏白渊,你听我说。”
陆昔咽着唾沫,喉结滚动一下,夏白渊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好。”
但陆昔却感到语塞。
他也没想到事态会陡然变化,原本他是打算先找个由头把夏白渊拉出去,跟他慢慢说清楚的。
但现在却由不得他慢慢来了。
手心汗湿,陆昔紧紧地盯着夏白渊的眼睛,郑重道:“你雌父,可能要撑不过去了。”
夏白渊安静地看着他。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但陆昔却觉得他就像是一个在桌子边缘摇摇欲坠的花瓶,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就会将他推下去,摔得粉碎。
陆昔深吸气,声音有些不稳:“我能救他,夏白渊,你记得吗?我曾经做过的。”
夏白渊的眼珠迟滞地动了动:“啊?”
看着这样的夏白渊,陆昔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受不了。
“我能救他的,夏白渊,你信我。”他拉起夏白渊的手,抵在心口,“你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夏白渊乖顺地点头:“好。”
他似乎无法理解陆昔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在本能性地听从最浅显的指示。
陆昔看着他离开房间,带上门后,这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和生死未卜的夏野。
他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手,手心满是冷汗。
他下意识地轻声道:“夏神保佑。”
情况这么严重的雌虫,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疏导师,成功率也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而放在陆昔身上,成功率不会超过千分之三。
但是他必须要做,必须要成功。
唯一的办法,就是消耗比别人多数倍的精神力,强行压制崩坏节奏,全盘接管精神海。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办法,就连提出这个方案的学者都认为这不可能,因为需要消耗的精神力实在是太大了,几乎没有哪只雄虫能做到这一点。
陆昔咬紧牙关,放出了第一缕精神力。
——————
十二月二十三日的下午四点左右,鼎鼎有名的洛达医院发生了一件怪事。
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压力。
浑身都很不舒服,就像下潜到了深海中,被海水挤压得无法呼吸。
但奇怪的是,越是崩坏严重的雌虫,反而感到的压力越轻,越是健康的雌虫反而越难受。
而在这所医院中,恰好有几只雄虫在,在第一时间,他们就直接陷入了昏迷状态中,吓得所有医生都过去诊断,但无济于事。
“仪器失灵了!”
“虫神啊,这个表是怎么回事,指针在来回跳动!”
“别管那些了,快把药剂拿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足足数个小时,逐渐有人发现,越是靠近高处的特护室,那压力就越严重。
谁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知道了这个特点,院方连忙将轻症的雌虫和那几只雄虫送出了院,而那些病情严重的雌虫拒绝离开。
“我感觉很好,我要留在这里。”
“我的头不疼了——虫神啊我已经痛了半年。”
院方想看看二十五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上到二十层就受不了了,又不能让病人去看。
他们只能打开监控,而令他们失望的是,走廊上只有一只银发的雌虫,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是怎么待在那里的?”有人不可思议地说,“他受得了吗?”
“……”
众人陷入了沉默,无法理解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而监控镜头下的夏白渊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站在这里,已经三个小时没有改变过姿势。
他的脑海中,翻来覆去回荡着陆昔的话。
“你雌父,可能要撑不过去了。”
“我能救他的,夏白渊,你信我。”
陆昔的意思是,雌父要死了吗?
可是尽管这么说了,夏白渊却感觉不到真实,就像坐在车后座上的乘客,尽管知道车祸是多么地惨烈,却觉得这些离自己很远,有一种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莫名自信。
但这样的自信,随着时间渐渐消逝了。
夏白渊低垂的眼睫眨了眨,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开关,打开了夏白渊的情绪开关。
他伸手扯着领口,呼吸渐渐困难。
恐惧的潮水一拥而上,堵住他的口鼻,淹没他的头顶,夏白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一分钟里他要看十几次表,时间竟然过得这样漫长,一分钟比之前的三个小时还要漫长,但时间又过得很快,他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这样他就不用去面对可能到来的结局。
他像极了一个等待死刑的囚犯。
但宣判最后还是下来了。
房内传来陆昔的声音:“夏白渊——”
声音很轻,像是累极了的样子,虚弱又缥缈。
夏白渊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抖得几乎打不开门。但他最终还是止住颤抖,打开门。
雌父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夏白渊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样,他呆呆地看了三秒,然后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俯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太害怕了,以至于听不见夏野的心跳声,还以为陆昔失败了。这样的想法让他浑身如坠冰窖,睁大眼看着即将熄灭的夕阳,像极了他逐渐熄灭的希望。
……
就在他极度绝望的时候,微弱的震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心跳声?
不,也许是听错了。
夏白渊强行压住情绪,仔仔细细地辨认着那震动。
“咚咚。”
“咚咚。”
“咚咚。”
确实是真真切切的心跳声,他的雌父活下来了。
一个高挑的身影来到他身边,陆昔背着手,露齿一笑:“咳咳,这位家属,恭喜你。”
“手术很成功。”
“……”
“……嘿,家属?”
“……”
“我说的是成功哦。”
“……”
完了,傻掉了。
陆昔无奈地伸手,捏了捏夏白渊的脸颊:“你别压着了,你雌父现在还很虚弱。”
话音未落,眼前一道影子掠过。下一刻,陆昔就被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力道太大推得他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抵上柜子,发出哐当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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