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手只是勾了一下囡囡的裤带,囡囡爸喊着拔腿狂奔,小女孩甚至没来得及尖叫,人便落在了沙土小堆上,身体发出一声可怖的闷响。邵含祯和他一起狂奔下楼,囡囡爸亦跑到了一层,三个人手忙脚乱地围在沙土堆前,小姑娘晕死过去,头上的血立刻染红了一小片沙土。邵含祯手忙脚乱地叫救护车,宿砚和囡囡爸一起把囡囡的脚放高。众人鼻息间是淡淡的血气,囡囡爸带着哭腔的呼吸、那条消失的厄运线,道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几只飞蛾扑在灯管上,又被烫飞起来,一切都透着股焦灼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救护车来得很快,护士注意到了宿砚那只擦破得没一丝好皮、粘着沙粒的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医院处理伤口。宿砚摇了摇头,目送着囡囡爸上了救护车。小姑娘在担架上歪着头一动不动,救护车的红灯把夜空染出一粒血色的点、开远。
邵含祯呼吸急促,完全没回过神来,耳畔那声身体落地的“咚”让他浑身紧绷、头皮发麻。
“哥……”宿砚的眉心再次微微拧了起来,看向身旁。邵含祯盯着沙土堆上渐渐变暗的血迹、摔弯折的栏杆,双目圆睁,像是根本没听见。好半天,他突然又哑又干地笑了声,看着宿砚道:“她能有多大,四岁、五岁?”
宿砚抿住嘴,邵含祯两手捂住了脸,突然大声道:“她能有什么做恶的能力!是能杀人还是能放火,得用一条命来抵!”他埋头快步往外走,绷着嘴扭头看路旁,奔出去了百米远,蓦地又像脱力似的走不动了,蹲在了路灯底下,用手捂住脸。邵含祯今天特意穿了有口袋的衣服,放在兜里的小剪刀捅了他一下。
即使隔着防护套,邵含祯还是觉得自己被剪刀刺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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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开始死亡考试周了🥺🥺好痛苦
第六十六章 ·刺痛
邵含祯大口喘息着,空气却好像没有度进肺里。他喘得越快,大脑反而陷入了缺氧的眩晕。白色路灯在眼前晕出层层圈圈圆形的光斑,一只蛾子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掉在身前的地上扑扇翕动着翅膀。他感到一只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修长的手指接触到衣料,是声微不可闻“砰”。一下子他又听到了那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他甚至觉得自己脚下的台阶震了一下。邵含祯猛地哆嗦,他抬头看见宿砚,累日来对厄运线建立起的信任好像悄然崩塌了。
宿砚轻轻拧着眉弯下腰,无意中咬着下嘴唇。邵含祯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指缝间粘着沙粒和也干涸成了粉末状的血污。他还看见了宿砚左手腕上的厄运线,漆黑的一条线、融进夜色,像是要把他的手切下来,让他的手诡异得漂浮在半空。他实在困惑不解,何至于此,厄运线真的不会出错吗?为什么会这样——
宿砚把邵含祯从地上拉了起来,邵含祯睁大眼睛,魂不守舍地跟着他走了几步。宿砚知道他现在也骑不了车,默默拉着他的手腕走到了小区门外。邵含祯像是丢了魂似的毫无反应,被他给塞上了车。
夏夜在邵含祯的记忆中一直是热闹嘈杂的,在今夜被一声闷响蓦地消了音。回家路上静得可怕,宿砚把他送回了屋里,邵含祯呆呆地看着客厅里的一切,在恍惚中周围熟悉的事物变得违和而不真实起来。过了很久,他才发觉宿砚已经走了。
他在沙发角坐下,先是抱住了膝盖,又觉得不够,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剪刀因为动作从口袋里掉了,落在沙发上,原本予以善意和悔过自新回报之物让他感到不安和不理解。邵含祯盯着剪刀,突然抓起来抬手就丢了出去,剪刀在地上砸得弹了下,塑料防护套开裂了,剪刀毫发无伤,在黑暗中流淌着金色的光泽。
就连所有罪犯都不是判处死刑呢,一个四岁、或是五岁大的小姑娘,她能犯下什么大过错,乃至于招致这样的审判责罚?
一点点积攒堆积的信任和熟悉随着剪刀被砸出去那一下轰然倒塌。邵含祯不自觉地轻轻磨着上下牙,小口又急促地呼气,他开始羡慕宿砚能把自己装在透明壳里,大概那张桌子下面的空间就是宿砚的人造壳子。可环顾一圈,自己竟然没有这样的空间,没有任何能带来的短暂安全。
邵含祯发觉宿砚很可怜。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流血的惩罚如果发生在眼前,行刑者必然会遭受生而为人的煎熬。
邵含祯用手掌心猛地蹭了下眼睛,从沙发上弹起来,弯腰抓起剪刀开门冲下楼。他的两手都在微微颤抖,按错了一次数字才输入正确。门开了,狗没有像往日一样冲过来。卧室门紧闭着,东海焦躁不安地在门外转圈,冲走进屋里的邵含祯“汪”了声。邵含祯来不及安抚狗,攥着剪刀开了卧室的门。宿砚果然缩在桌子底下,黑色的长发落在黑色的厄运线上。邵含祯边快步进屋边把东海关在外面,他冲过去跪坐在桌边,猛地拽过了宿砚的手。
他一只手托着宿砚的手背,右手握着剪刀,冰冷刀尖贴上皮肤后厄运线奇异地从皮肤上浮起了半寸,剪刀两面刀刃将它夹在中间。邵含祯的手抖得厉害,整个卧室里充斥着即将窒息似的狂喘声,剪刀刀刃开始贴合的“咔嚓”是尖锐的——
两面刀刃即将贴上黑线时,邵含祯一把把剪刀扔了。他眼眶鼻子阵阵发烫,不管不顾将宿砚往外拖,“出来,把你的手处理一下,夏天会发炎——”
他把宿砚硬给拖了出来,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把人往外拖。东海察觉到了屋里的不安,呜呜着趴在地板上。邵含祯把宿砚拖到厕所,攥着他的手腕伸到水龙头下面。他不看宿砚,只看那只擦得一块好皮都没有、全是沙粒的手。邵含祯闭上眼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慢点呼吸,他把水流开到最小,攥着宿砚的手腕冲水,宿砚吃痛缩了下,邵含祯紧紧卡着他的手,水把两只手都被浇湿了,流到洗手池中的污水混杂着沙粒。
宿砚也紧盯着血肉模糊的手掌,他几乎很快就不疼了,微微蜷缩着的手指缓缓展开。沙粒埋在伤口中冲了半天才顺着水流走,他慢慢抬起眼看邵含祯,邵含祯眼圈发红,绷住嘴把水龙头开大了一点。冲完以后邵含祯不敢拿纸巾擦,怕不干净,也怕纸再粘上去。他托着宿砚的手背问说:“你有药箱吗?”
宿砚摇了摇头。
邵含祯吸了口气,抓着他就往门口走。东海跟了过来,他弯腰用另外一只手揉了下狗头,拽着宿砚回了自己家。邵含祯把宿砚按到沙发上坐好,终于松开了他的手腕,自己去拿药箱。宿砚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片刻邵含祯回来,撒开纱布坐在他身旁一点点沾掉了上面的水。翻起来的皮肉冲过水后略微发白,邵含祯看得头皮发麻,咬着下嘴唇给他一点点涂碘伏,呼吸不知不觉又发抖起来。
“我给你包一下。”他说着用纱布缠住那只手,战战兢兢、基本是胡乱包的,最后为了固定在手腕上系了一下。白色的纱布挡住了黑色的厄运线,宿砚手被包得宽了一圈。做完这些,邵含祯蓦地呆住了,他盯着宿砚那只手,没有了黑色的厄运线,他又是第一次感觉宿砚的手终于接回了胳膊上。
邵含祯嘴唇抖了抖,宿砚突然慢慢朝前探身,用包着纱布的那只手轻轻抱住了他,把头搁在他肩膀上。有些发梢扫到了邵含祯的脸颊,他的心跟着蜷缩起来,有些刺痛、有些痒。
“你骗我。”邵含祯轻声道。“不该是这样的。”
宿砚完好的右手小心翼翼落在了他后背上,他抚了几下他的后背,邵含祯放在沙发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宿砚慢慢道:“有些毫无缘由的灾祸,只能再向前追溯。也许是前世,也许是我们不知道的什么东西……”
“人总要为自己找个罪责,才能安慰自己灾厄并不是飞来横祸。”宿砚摸着他的脊梁,偏过头贴着他的脑袋。“这其实并不容易,对吧?”
邵含祯合上眼,眼眶酸涩无比,好像眼皮下也藏着沙粒。
“嗯。”
夜里,突然下了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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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这章配个bgm:《heaven and hell》】
第六十七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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