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木的平静将夜色渲染成悲伤的形状,沈钦忍不住问他:“不会不甘心吗,明明已经可以听见她、看见她——”
“当然不甘心,”林嘉木转过来看他,语气淡淡的,甚至眼中毫无波澜。失魂后他好像把自己雕塑成了更冷酷的样子,把所有的一切都拒之门外,冷静得就像沈钦之前推倒的围墙又重新砌了起来。他又道:“如果她死于非命,挽留没有意义,我会倾尽所有还她公平,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不甘心’上。”
所以结论是,他把自己的考虑视为优柔寡断、浪费时间。
但沈钦并不生气,只是觉得与他的距离又被拉开了很长一段,要不是他现在极度依赖自己给他安全感,很有可能他们的关系会直接回到原点。
于是思索间沈钦又得出一个结论,他悄然消化了这些情绪,并未出言反驳,对林嘉木的观点表示了赞同。
当事人方雅沉默到现在,终于开口说话:“你说得对,世界是什么样,就应该还它本来的样子。死亡是定局,消失是我们的归宿,我本来不信命的。”
她一下子成熟得像另一个人,林嘉木缓缓坐起来,屈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声音比月色还要缥缈,说:“不要搞错一个事实。”
两人同时看向他,尤其沈钦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他目视前方,视线却不知落在哪里,“差生档案有问题,处理学生档案也有问题,从始至终你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可是……”
沈钦看向欲言又止的方雅,打断她道:“或许以前你做错过事情,但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错。
“学姐在树林里听见一些不可告人的事实,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承担了后果,而学姐也不知道最后会发生那样的事,孟老师为了开解她让她上了那辆大巴车,大巴车司机却被一心想把事情掀翻让所有人知道真相的范主任附身,一环扣一环,你们被利用了,不管真相如何,都怪罪不了你们任何人。”
听他说完,林嘉木低头笑了笑:“原来我才是那个反复被骗的可怜高中生。”
……在他面前果然是一个字都不能多说。为了填上这个刚捅出来的窟窿,沈钦只好斩钉截铁地否认:“你没有被骗,证据链不完整是事实,都是推测罢了,怎么能视为骗你呢?”
林嘉木还是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只写满了“我不相信”四个大字。
回魂!必须马上让他回魂!明天就去找陈心远!这些林嘉木的不信任、不安全已经把沈钦“折磨”得耐心全无,甚至让他心里生出一种怨怼——
“好啦,你们别再因为我吵起来,”方雅朝两人挥挥手,劝解道:“我妈马上来了,你们想想说点能让她开心的行不行?”
这怎么开心得起来?沈钦暗想。
还有半个小时寝室就要关门了,这样的倒计时莫名其妙成了方雅在这世界上存在的倒计时。她不停地问两人时间,直到方均芷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才觉得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
如果真的能这样永远留下来就好了,原来还是会这样想的——人果然到死都掩饰不了自私的本性。
她为这样的自己最后羞愧了一会儿,方均芷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主动拉住了沈钦的手,并说:“你告诉我妈,别不见我,我特别想见她。”她顿了顿,又道:“我有话对她说。”
沈钦原话转述,方均芷的手紧接着就僵在了身后。
她局促地看沈钦身后,明知道看不见阔别已久的女儿,却还是忍不住在黑暗中跨越生死寻找她的身影。
方雅催促沈钦主动去牵她,说她就是经常这样,总是需要别人推她一把,比如和她爸离婚这件事。
“她让我问您,是不是要像当年劝您……”沈钦犹豫得讲不出话,方均芷却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她一如既往地了解自己的女儿,然后说:“死丫头,劝我离婚是吧?她以为是她的功劳啊,我早就看清她爸是个——算了,”她手一挥,正好落在沈钦手心里。
一瞬间耀眼的光芒在她面前汇聚,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再想甩开沈钦的手已经来不及了。
沈钦紧紧抓着她的手:“方校长,时间已经不多了。”
方雅的轮廓一点点清晰起来,方均芷想干脆闭上眼睛,试了两次始终做不到。对方雅的思念在这一刻已经翻涌成巨浪,将她的掀翻在地,她狼狈地翻爬起来,发现之前拒绝和方雅见面的理由实在显得太苍白……
“妈!好久不见啦!”方雅流着眼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她不管方均芷看不看她,反正情绪已经一步到位,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她想追究鬼为什么会哭,又显得太不合时宜,只能一直眨眼睛。
方均芷紧紧咬着后槽牙,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臭丫头……”
“咦?愿意跟我说话啦?哈哈哈还以为你真的不见我呢!”方雅抹一把眼泪,这才完全看清方均芷的样子。她皱眉责怪道:“你又没好好护肤吧?才……我算一下,十六加上十二,二十八……再加二十四……才五十二岁怎么就一副退休老干部的样子啊!”
“你妈我带几千个小孩,你以为不用操心就可以啊?”方均芷朝她伸手,拇指碰上她的脸,想为她擦眼泪,又堪堪停在很近的地方,“哟,以前没心没肺的,还能哭成这样?”
林嘉木又自觉地走远了,十几米开外坐下来,然后躺下继续看星星——谁知道他在看什么呢,沈钦丧气地想。
“对了妈,你衣柜里好几条裙子那么好看,你怎么不穿呢!”方雅往前挪一步,煞有介事地说:“但是现在每年流行的颜色都不太一样了,你最好每年都买新的,你这皮肤白,你可以穿颜色很亮的,比如——”
“好,明天我就去把店里的裙子各来上一件,每天不重样换着花样地穿!”
“还有啊妈,你得多锻炼,不然过几年你那胳膊腿儿的都不灵活了,你看……”
“行行行,明天开始我就好好锻炼,跟着你张阿姨天天我跑步去,咋样?”
“我又想起个事,妈,你记得吃你买的钙片什么的啊,家里的都过期了!”
“吃吃吃,明天我就按时按量吃,我——”
“妈,”方雅话音一顿,微微一笑:“我等不到明天了,明天的事情只有你自己做啦,以前在家你就不好好吃饭,来这学校了吃食堂你才三餐准时。你心肠太软了,不知道这几年有没有果断一点,遇到让自己不痛快的事千万别憋着,你现在是校长,原来他们欺负你,你现在可别再受委屈了。”
沈钦还从没见过方雅这一面,没想过她还有这样细心叮嘱别人的时候,尤其这人还是她妈。
“还有,以前的事我是真的想不起来太多,知道的都是梦梦跟我说的,现在沈钦他们跟我讲当年我可能是被人害的,你肯定也知道了——不对,你当时可能就知道了,但别着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方均芷想插话,嘴张了又张,最后都被方雅插话堵回去。
“妈,不是我不想听你说话,只是我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我就是想跟你说,可能是我们母女的缘分尽了,你以后尽量少念着我,不然真的特别不公平,我潇潇洒洒说走就走,你不一样,你——”
方雅还说着话,身体却变得更加透明了,沈钦赶紧出言提醒:“方校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时间可能……”
方均芷突然握紧了沈钦的手,好像牵着的是方雅,是她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再见的女儿。她热泪盈眶,又始终没有落泪,叮嘱一般道:“瞎说,咱俩缘分没有尽,以后妈妈想着你、念着你,肯定认认真真生活,下辈子咱俩还是亲母女,下辈子妈妈一定好好保护你,谁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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