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问:“你又要干什么去?”
苏符边跑边答:“发财去!”
就知道晏兄是个潜力股, 真是出乎意料地争气!他喜上眉梢地奔向盘口的赌局, 他真是好眼光!
发了!
卿晏停在那里,微微仰起了头,天光落下来,金色的纱缎似的,把这个如玉般的人笼在其中,他如一尊玉像,刚比完剑,浑身从紧绷的状态松散下来,垂着眼的模样有点儿慵懒,可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迎面而来,他在别人眼中便仿佛又带上了几分理所应当的骄傲。
无论是什么,谦逊还是骄傲,都汇成了第一流的恣意潇洒。
台上台下,每个人视线所及都是他,让人移不开眼。
而视线中心的修士收起了剑,却偏头往云端看了一眼,与那位面色淡漠的神君对上了目光。
距离太远了,他看不太清,但知道对方一定看着自己。
卿晏忽然冲那个方向笑了一下,那表情可以说是耀武扬威的、得意洋洋的,像个拿到第一名回家讨赏的小孩子。
最后一声清铃落下,小道童宣布了本次仙门大比的第一名。
“散修,晏十一。”
这实在是史上最简短的一次宣布,因为往年的魁首都是出身世家仙门,名字前面跟着一长串的身份名头,对他们来说,前面的那些名号比名字更重要。
谁能想到今年的魁首是个乡野出身、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呢?
这对仙门世家的众人来说,也是种震撼,但再转念一想,也是个机会。
散修好啊,散修无门无派,无牵无挂,要是能将他招揽到自己自己门中,今年的魁星不还是可以说是本门弟子么?
本来是为自家参加决赛助阵而来的几位门主阁主在场中不由自主地对了下眼神,意思很明确。
——别跟我争。
——非要争?
——那就各凭本事了。
唯有卿怀风的脸色不太好看,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台上的人。好歹也做了几百年父子,他却好像头一回认识这个假儿子。
“爹……”旁边的江明潮看他面色不虞,叫了一声。
卿怀风一改之前态度,冷道:“别叫我爹。”
“我听安儿说,你自从在天刹盟中见到卿晏,便旧情难舍,想与安儿和离,重新与他在一起,是也不是?”
江明潮脸一白。
卿怀风道:“我们千鹤门恐怕是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卿晏此刻心里却没想别的,他只看着云端的人,甩了下刚才胡乱缠在手上的道袍布料,心道,终于赢了。
白云横陈了道道天阶,薄野楠作为天刹盟的盟主,如今仙门众世家的魁首,也作为仙门大比的主办方,笑眯眯地站在最末端等着给他授奖。
卿晏缓步往上走。
他听见各方都在窃窃私语,不过并不在乎,他走到了顶端上,嘴角始终噙着一丝笑容,准备迎接属于他的荣耀,以及……
美人。
荣耀其实不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美人。
卿晏往美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于是淡淡拢着袖子起了身。
仙门大比每年的魁首胜者都会获得一柄天山蓝玉制成的玉剑,这玩意儿名义上也是个法器,但是只是装饰性的,代表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供在家里相当于奖杯,没人会真的拿它去打架。
但卿晏看着这通体温润的玉剑,只觉得应该值不少钱。
薄野楠刚想把这柄玉剑递出去,斜刺里先伸出一只手,将他要颁发的奖品拎走了。
薄野楠:?
他一扭头,看见自己的小叔单手托着那柄玉剑,一脸淡然,薄野楠张了张口,脸上的表情直白地写着“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随即,他脸色又一变,想起刚才自己从小叔口中听到了什么石破天惊的话。
他莫名觉得自己头上发出了锃光瓦亮的光芒。
“……”
薄野楠想,我有点多余?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恭喜恭喜。”他于是这么找补性地夸了一句,忙不迭让出了位置,一双眼睛无声地说“您颁,您颁”。
“今年的颁奖者居然是神君大人?他居然真的出山了?”
“这散修可真是赚了……”
仙门世家之中有认出薄野津的,不认识的之前也有听说今年的评委非比寻常,那上首顶端的位置走下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更何况,那一身的灵泽仙气,大家也不是瞎子。
因此,知情的便不由自主吸了口气。
可他们也不完全知情。
薄野津托着那柄玉剑,天山蓝玉在他掌中发出清浅光华,可托着他的那只手掌修长而白皙,肌理细腻,比玉更好看。
卿晏走上前去,白云随风从他们脚边流淌而过。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想要稳重点,但嘴角一直忍不住地上扬,年轻人确实气盛,年轻人有什么情绪都压不住,也没想压,露在脸上。
薄野津看见那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神采奕奕,瞳孔深处像是有一捧星火,两弯银河,非常明亮。
卿晏看着他手里的玉剑,道:“不用给我了。”
薄野津看着他。
卿晏等着对方问为什么,结果他不配合,只好自己回答了:“送给你了,我突然想起,我没有准备什么彩礼,这个值钱吗?够不够?”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真是哪里都很好,他于情爱上不敏感,想明白得晚,可是一开窍便一通百通。
卿晏觉得,或许在北原,他看他在雨中练剑的样子,被惊艳到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了,只是那时候懵懂。
现在心境却如琉璃一般通透明澈。
他觉得自己真的好喜欢这个人。
“我没想到自己真的能赢,感觉像做梦一样诶……你刚才看到了么?我做得好吗?”这个问题他问过许多遍,不厌其烦,就是想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两句夸奖,多少遍也不嫌多,他凑上前去,当着大庭广众,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稍微地越过了一点礼貌的距离。
他笑着,轻声问:“神君,我赢了,我现在可以向你提亲了么?”
薄野津当真将那柄玉剑收了,玉剑化入他袖中乾坤袋,消失不见。
卿晏问:“彩礼都收下了?代表你答应了?”
薄野津一直没说话,终于开口,只有一个字:“手。”
嗯?卿晏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举起自己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了看,道:“没事,真不疼……嘶。”
“不疼?”薄野津垂着眼,将他的手拉过去,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的纱布,开始细致给他包扎。
台上台下的人都看愣了,怎么奖品没了,在上面慢条斯理包上伤口了?
正常的流程好像不是这样啊。
可是那位是神君,谁敢置喙,大家各自疑惑,却又没人敢说,只有薄野楠别开了脸……没眼看。
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他小叔做这种事。
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还是有点疼的。那伤口不知为何,并不凝血,还在一直流血。卿晏微微皱眉,但是刚赢了比赛,他实在得意,虽然疼,还是忍不住笑。
“神君好贤惠啊。”卿晏压低声音,笑着说,停了一会儿,又道,“你怎么不理我啊?我赢了你也不夸我?皱什么眉,你不高兴吗,生气了吗?”
看得出他现在有点兴奋,不停聒噪。
薄野津将他的伤口包好了,才抬眸看了他一眼。
“还要夸你?”
卿晏理直气壮:“怎么了?我不该夸吗?”
“刚才为何要躲?”薄野津淡淡道,“你本不用受伤。”
他一提起,卿晏又想起来了,他抬起自己的手腕,给对方展示:“你送我的镯子裂了一道,都怪……”他匆匆掠过,又道,“你看,你能不能把他补一补,恢复原状?”
薄野津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那只细瘦苍白的手腕,手掌裹着雪白的纱布,而纱布上隐隐透出殷红血迹,他压下那段手腕:“这种东西,你想要,我不时就能给你成百上千,何必如此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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