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回去了吧。”卿晏站起身,从山石边绕出来。
刚踏出一步,他忽然一脚踩空,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掉了下去。
“……”
人要是倒霉起来,真是连走路都掉坑。
卿晏掉下去的时候反应极快,使了个小小的术法,在摔在地面上之前,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将他往上托了一下,他足尖点地,安然无恙地降落。
卿晏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定了,抬头往头顶看去。
他的头顶并无什么孔洞,只有一片冰凉的石壁,封死了,卿晏轻轻皱了下眉,显然,这不是一个天然的石洞,这是人为的机关。
没办法,不能原路返回,他只能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去了。
眼前有两个石洞,一左一右,卿晏随便选了个右边,试探着往前走去。
这地道复杂错综如同迷宫,卿晏绕了半天,在无数个岔路口选择了左右,甚至根本看不出来自己是不是绕回了原地。
这石洞内部像是有人居住过一般,卿晏看见了寒冰制的床,还有质地粗糙的石桌石椅,有人住过的痕迹,但是并没有人。
卿晏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不知过去多久,他心想,要是再这么走下去,恐怕要天亮了,明天的比试恐怕都要赶不上了。
急也没用,卿晏继续往前走。复行数十步,他终于看到前方露出了一丝微光。前方的石壁并不是严丝合缝的,从细小缝隙处透出了一点点光芒。卿晏走上前去,拨开垂下的藤蔓,在石壁上摸索了半晌,终于找到了松动的石板,摁动,石门便刷地一下开了。
终于出来了。
卿晏将凌乱的额发拨到脑后,那口气还没松到底,紧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
他该怎么回去?他完全不认识路啊。
这是哪里?他看了看四周,仍然是长夜和树林,完全辨不出方向,不知该往哪里走。卿晏拍拍身上土,心想得在天亮之前绕出去才行。
他在树林里漫无边际地走了许久,忽然看见前方的山坡上有一竹篱茅舍,清雅木屋,隐在林叶之间,小径通幽。
这他可得避着走,他们偷着进来的,可不能被人发现。
他鬼鬼祟祟的,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在这山里居住的什么天刹盟的长者,离开了那片山坡,又不知在莽莽黑暗之中走了多久,腿都酸了,忽然看见夜空中飞来点点光斑。
他有点累,停下来歇了一会儿,定睛一看,原来那光斑是萤火。
前方的草丛林叶之中,藏着一道道莹莹闪烁的萤火,铺陈织就灿烂光华,如流光幽幽旋转,落如漫天星雨,装点了无边黑夜,美得如梦似幻。
卿晏看得愣了愣。
一点萤火飞到他面前,卿晏伸手一点,它便碎了。
原来不是真的萤火,只是幻景。这么大这么逼真的幻景,不知道是哪个修为高超又情致风雅的高人布的。
卿晏是真的走不动了,他方向感是真的很差,运气也不行,走了好久都没找到最初的位置,有缘碰到这样的美景,他索性坐下来欣赏一会儿。
将手臂枕在脑后,卿晏拣了干净地方,躺在山坡上,悠哉悠哉地看着眼前比星辰更璀璨的萤火被夜风一吹,如流风回雪般飞舞摇摆。
如果注定要赶不上明天的比试了,那着急也没用了。卿晏本来就不是来出人头地的,咸鱼也无所谓了。
一颗莹白的萤火落在他眉睫上,卿晏有点痒,眨了眨眼睛,萤火便又悠悠飘走了。
卿晏觉得,苏符心心念念的水泽无忧应该也不会比眼前这个幻景更好看了。
他只待了一盏茶的工夫,天便已微微亮了起来。
又是钻地道又是掉进机关,一晚上没怎么合过眼,卿晏躺在那里,不一会儿就困得要睡着了。
一缕晨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身上,迷迷糊糊之中,他忽然听到远方传来模糊的声音:“晏兄……晏兄?你在哪里……”
他顿时睁开了眼睛,如蒙大赦,苏符居然找到他了?
卿晏立刻应了声:“我在这里。”
他像等待救援的遇难者似的,在原地等着对方来找他。
“在那边!”
让卿晏意外的是,来的人却不止一个,而是乌泱泱一大群人。刷地一下,那些身着黑白道服的天刹盟弟子忽然出现,将他团团围住,像是要审他似的。
忽然那一圈开了个口子,一个人缀在后面,提剑缓缓走过来,一看派头便不一般,苏符跟在他身边,垂着脑袋被训。
“来的时候没有人告诉你们吗?后山不可擅入,怎么能夜里偷偷跑进来,如此不守规矩……”
抬眼看见那人的面容,薄野云致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可置信地出声道:“……卿晏?”
卿晏也怔了怔,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薄野云致。虽然遇见他是情理之中,但还是意料之外。
这句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毕竟他现在用的名字可不是卿晏,一时之间,他飞快地思索了下他装不认识对方是否可行。
可是薄野云致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了他面前,眼睛亮亮的,向来温润君子的仪态也顾不上了,一脸惊喜若狂:“真的是你!你没死!”
原来他那日看见的熟悉身影不是错觉,真的是他。
卿晏干巴巴地笑了下。
薄野云致的问题多极了:“你人好好的,千鹤门的人为什么说你死了,还给你立了衣冠冢?你为什么会来天刹盟参加仙门大比?”
“你……”他从头到脚地看了看卿晏,意外道,“你的修为升到元婴期了?”
卿晏望了望天,生硬地扭转话题道:“今天的考核是不是快要开始了?”
薄野云致这才回过神:“也是。”
说来话长,既然人没事,什么时候说都行。他引着他们下山去,边走便道:“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赶紧回去换件衣服吧。”
在山里折腾一晚上,两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正式比赛时,所有弟子都必须着天刹盟发的道服,卿晏已经很多年没穿过校服,如今又要重温统一服装的滋味了。
薄野云致又道:“进山就为了看花……”他笑着摇摇头,“天刹盟的后山早就不种水泽无忧了,也不知道你在哪儿听到的八百年前的小道消息。”
苏符“啊”了一声,一脸的失望:“那我昨天的愿望不是白许了么?”
卿晏问他:“你许的什么愿?”
苏符道:“这次仙门大比拿第一名。”
卿晏:“……”
这愿望,估计对着什么花许,也没用。
薄野云致走在前面领路,他们在后面偷偷咬耳朵。
卿晏小声道:“你怎么敢去找天刹盟的弟子?这不是不打自招吗?早知如此,你还费劲走什么地道啊,直接大摇大摆从山门进去得了。”
你怎么敢的啊?
苏符道:“我也没办法啊。晏兄你人突然就不见了,我自己根本找不到你。除了求助他们,没别的办法了。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总得全须全尾地把你带回去吧。”
卿晏有些无奈。
苏符又想起来,问道:“这就是你在天刹盟的故交吗?他方才为什么叫你卿晏?晏兄,这是你的表字吗?”
卿晏:“……”
他看了眼苏符,十分欣慰他没有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他打着哈哈把这个问题糊弄了过去,所幸苏符没纠结这个。
两人回了院子,换了身衣服,提剑便出来了。薄野云致没离开,仍然等在院门口,一路将他们送到了演武场,其他所有弟子都已经在场了,只有他们两个迟到的。卿晏转身要走,忽然被拉住,他回头眉梢微扬,面露疑问。
薄野云致望着他,仍然觉得有些恍惚,他本以为卿晏已经死在了北原,没想到现在居然又能见到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大悲大喜的,让人哭笑不得。
过去了这么久,他仍然想再问一次他愿不愿意做自己的道侣,但看着少年那双乌黑秀丽的眼,他忽然哑然了,最后只说了句:“比赛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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