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宸,别睡!”
温凉一声低喝,自渺远天空而来。
“别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话...你又...不是...我哥哥...”方宸只觉得自己连牙关都在发颤,拼尽了最后一丝狠劲儿,张开了眼。
目之所及的黑暗,似乎被撕裂了一个小口。而那个小口不断外扩,像是被一根曲线拉弯的白纸,从二维扯进了三维。
忽得!
无数条弯曲的线一齐发作,硬生生把空间扭曲出两个漩涡,两个漩涡的尾巴互相咬合,竟是打通了两个漩涡之间的通道,而那旋转的螺线像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大门,等着方宸进入。
方宸意识到那平行弯曲的线实际是磁感线,而这样的漩涡像极了穿梭时空的虫洞。
而此刻,他的两颗电子竟然被老老实实地固定在了电子轨道间,以一个相反的方向做着稳定的折返运动。
一股柔和的波动瞬间在这片黑暗里漾开。
像是天地乍开时产生的力量,吹散了眼前浓稠的暗,而他的电子第一次完全与他的精神共鸣,原本伤人伤己的利刃,终于收起了割手的刺,完全成为了属于方宸的武器。
“累死我了...咳咳...咳...”温凉的声音好不委屈,褪去了认真,重回闲散的慵懒模样,还夹着断断续续的咳嗽,“...狐狸,走了就别回来,这样的加班,我不想再来一次了。”
方宸知道现在没空去理温凉这样欠揍懒散的语气,他最后一次用尽全力,他仅有的两颗电子沿着那条狭仄的通道飞速冲了出去,如同点了火的弹药,一飞冲天。
“唔...”
随着温凉一声闷哼,时间恢复了流动,而方宸正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竟堪堪躲过了关听雨的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他的电子已经成功地划过关听雨的肩膀,在空中扯出一道极淡的血痕,如同大雁翩跹林海留下的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关听雨根本没想到方宸能从她手中躲开全力攻击,而且竟然还反击成功。
虽然尽管只是一道极浅的伤口,但却足以证明方宸极为惊人的天赋和能力了。
关听雨抬起右臂轻轻捻着左肩伤口处的血迹,血色的花开在她茭白的指腹上,淡雅好看。
“你竟然...”关听雨眸光慎重,又不敢置信,“刚进化的人,怎么可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操纵电子进行攻击?”
方宸跌在地上,大口喘息,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关听雨即刻蹲下,左手握着方宸肩膀,力道极大,一瞬间血肉崩裂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地响起。
“距离入门试炼才几个小时?莫非,你绑定向导了?可,不可能啊...一般的向导,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替你梳理好电子轨道?!”
“长官,这是...另外的价钱。我们还是谈谈之前的...约定吧。”方宸手腕发颤,笑容苍白。
“……”
关听雨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五十三号人墙后的人影,再看着方宸的目光,便带上了深思。
她姣好的眉目迅速冷了下来,压低声音,伏在方宸肩膀,低语道:“你跟温少尉成功进行精神链接的事,不要轻易告诉别人。别人问你,你只说,是临时搭档,是温教官临时指导你进行攻击,知道了吗?!”
方宸急促的呼吸声逐渐放得平缓,似乎想要从关听雨的一句话中分析出她的立场,可关听雨不给他机会询问,只松开了握住他伤口的手,拿出纸巾,擦了擦指关节的血,又丢给方宸一张吸血纱布,深深吸了口气,退后半步,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关巡察官用手当梳子,把黑长直头发重新扎成了丸子头,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冷漠。
就在众人以为她重振精神,准备反悔时,她拿着随身携带的袖珍笔记本,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右脚棕色长靴踩着板凳的边缘,仿佛被罚抄写课文的学生,满脸为难地敲打着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逃犯表现良好,没有过激行为...嗯...精神状态稳定....抓捕失败原因...巡察官忽然失明...”
方宸:“……”
众人:“……”
关听雨边打字边叹息:“太累了。我实名反对一切无用的形式主义报告。”
方宸捂着伤口抬头,眯着眼笑:“给您添麻烦了。”
关听雨丢了个噤声的眼神,让他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行了,跑吧。”关听雨握着笔记本,侧头向帐外示意,一诺千金,说到做到。
从头到尾张着嘴看完全程的柴绍轩,此刻完全没有了决斗的心情。
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跟这个白脸狐狸完全没办法比。他既不甘心,又有些敬佩,这样复杂的心情几乎要把一直以来自视甚高的官二代折磨疯了。
柴绍轩忍着自卑和愤怒的双重夹击,磨磨蹭蹭地挪到关听雨身边,一副找家长告状的姿态,扭捏道:“关姐,你真就这么把他放跑了?这不符合规定吧?”
关听雨看他一眼,弯眉十分为难地蹙了起来:“柴小少爷,我已经被迫失明了,现在还非要我强行失聪?”
柴绍轩:“啥?”
关听雨叹了口气,右手指插进耳朵,疑惑地问他:“你说什么?啊?你说你要主动跟我回去找柴中将请罪?走吧,我载你回去。”
柴绍轩安静地蹲了回去,抱头拒绝说话。
他觉得在场的人都是魔鬼。
呜呜呜。
方宸从柴绍轩身边走过,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可忽得又想起来什么,他倒退半步回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抱头无语凝噎的柴少爷,问道:“晚餐呢?”
“包里,怎么着?”
“拿出来。”
“我凭什么...”
“拿出来。”
方宸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说得并不凶狠,可柴绍轩却不由自主地全然照做,立正转身,从包里掏出几个精致的小食盒,食盒里是分装的软烂肉块,开盖的瞬间,一股肉香味扑鼻而来。
“就...这几盒了,我也说话算数,我可都给你了!”
“好。那我不计较你主动挑衅,我们两清了。”方宸朝他扬扬食盒,然后又走到李尧善面前,把食盒递给了鼻头通红的老爷子,犹豫了半刻,没多说,只轻声道,“...这样,我们也两清了。”
“唉...”
李尧善又拿出小手绢擦了擦鼻子,然后扭过脸,似乎不愿意接受分离。
方宸再没看他,只朝着身体僵硬的任钱行了个军礼。
然后,转身大步向着帐外走,仿佛没看见坐在角落里的温凉。
“啊~终于走了...”
那个向导似乎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话语里的幸福快要溢了出来。
方宸朝着那个方向轻瞥一眼。
虽说温凉刚才帮了自己,可他是否与哥哥的死亡有关,还不得而知。
现在的时机不对,没有办法彻底搞清楚。
待将来有机会,再查。
“温少尉?!少尉!!”李尧善的失声轻呼,阻了方宸刚要迈出掩体的脚步。
任钱终于挣脱了刘眠的控制,立刻奔回角落。
温凉不知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他抱着手臂,身体无力地靠着墙,低垂的睫毛轻颤,眉头皱得很紧,薄汗浸了他光洁的额头脖颈一层,冷汗黏着发丝,倒是显得鸡窝头没有那般蓬乱,整个人显得熨帖而单薄。
任钱倒吸一口冷气,右手轻拍温凉的侧脸。
“温凉,温凉!你能听见吗?”
他从军医处听说过。
他养伤期间曾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件事被清楚地写在了医疗记录上。
没人知道详细的起因经过,长篇大论落在病历簿档案里只有一句话。
‘核心失衡,精神崩溃。’
“快,把他扶起来。”
任钱声音焦急,从包里拿出军医专门为温凉研制出的稳定剂。
李尧善心疼得手发抖,把温凉松垮的军装袖口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细瘦雪白又线条流畅的小臂来。
任钱也是第一次给他注射,紧张得针头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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