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鸟每天都要吵架,但作为温凉的精神具象体,它比所有人都要清楚温凉本能推拒一切的原因。
他不能接纳别人,因为他根本不愿意接受自己。
对他来说,遗忘从来都不是消解痛苦的解药,反而是绑住手脚的镣铐。
旺财用散成云雾的翅膀轻轻抚摸着温凉动荡破碎的精神图景。
所有人都被那栋高耸入云、无坚不摧的精神壁垒震慑住,止步于此,可没人知道,深处藏着的,是痛苦后散去留下的一片荒原。
那里,土地早已贫瘠,即使再次拥有明烈艳阳,也生不出半寸春草。
温凉闷咳两声,前额又覆上一层轻薄的碎汗。
他抬手随意抹掉汗珠,随即,打了个呵欠,手肘半撑,支起眼角慢悠悠的倦意。
“收起你贫乏的想象力和泛滥的爱心。你一只小鸟学什么狐狸?整天想着想那,也不怕脑袋炸了。给我好好说鸟语,别胡思乱想,这内心戏搞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旺财咆哮:‘...我不是小鸟!!我是猛禽!!!你赶紧养好身体,把我的雄鹰风姿还回来!!!!’
第七十六章 凑合着过呗
方宸左臂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地向上抛着药瓶。
他手中精致的灰底窄口药瓶,是刘眠之前派人来送的。
那人卡着自己刚醒转的时间踩点进来探病,不仅送了药,还递了口信,说指纹的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让他不必再担心。
另外,刘眠还送了方宸一台简陋的通讯器,让他继续查地下铁磁体的事情,如果还需要什么,尽管去去找丁一。
这时间点、礼物和口信内容传达了两个重要的信息。
第一,解决地下工厂的事对刘眠有帮助。
第二,之前刘眠对他是自上而下的监视,之后,应该能勉强发展成互利互惠的合作关系。
刘眠办事的利落和果断让方宸不由得感慨道。
“...现在吃软饭的门槛都变得这么高了吗?”
方宸脑海里的千头万绪缠成了乱糟糟的毛球,他上下抛动瓶子的频率快了不少,透明塑料瓶里的无色液体掀起了小小的潮涌,执意盯着那些水花,只会导致晕眩。
果然,他指尖一滑,一个没接稳,药瓶砸在了胸口,戒指与药瓶碰出一声闷响。
方宸不耐烦地丢了药瓶,转而握着胸口温热的戒指。
那温和的精神波动犹如微风,轻抚着方宸紊乱的心绪。
忽得,方宸眉梢紧蹙,直接盘腿坐了起来。
在地道里的时候,他明明察觉到了温凉的精神波动,可并不是通过精神链接接收到的信息;而且,在他每次脱力到几乎站不起来的时候,他都能从戒指里获得能量。
指环深处像是藏着一汪生命之泉,只要他需要,就有能量从中飘逸散出。
方宸径直用力扯下戒指,又一次凝神研究着这看似普通的黑金指环。
就像过去三年无数次无功而返一般,方宸这次依旧找不到什么明显的线索。
方宸用力握着戒指。
戒指坚硬的材质抵着掌心,隐约有些疼,可这却将他混沌的思绪劈开了一个口子,有新的思绪汹涌而出。
之前在监狱里,他并没有进化成哨兵,因此无法探知戒指的内部结构。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哥哥的东西,是因为这个戒指承载了哥哥死前痛苦的情绪和记忆碎片。
如果...它其实并不是哥哥的东西呢?!
方宸没有察觉到自己指尖竟然在微微发颤。
他极缓慢地将戒指戴在了右手食指处,掌心轻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电子在掌心流转,悄无声息地渗入指环间。
他想象着与温凉精神链接时的情景,用同样的情绪,感知着戒指内部藏着的别有洞天。
是了。
这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温凉初见这枚戒指的神情有些古怪;为什么,他戴着戒指去探索温凉精神图景的时候,丝毫没有遇到阻碍;为什么,自己失控掐住温凉时,温凉会主动去握着这枚戒指,替他理顺精神思绪;为什么,在地道时,戒指里会传来那样焦灼的情感涟漪;又为什么,每次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都会得到能量的馈赠。
或许,这本就是温凉的东西。
那么,戒指里蕴藏的痛苦、愤怒和不甘,到底是哥哥死前的情绪,还是温凉亲眼目睹哥哥死亡而生出的痛意?
室内很安静,方宸倚窗独坐,迫近西山的夕阳在他的侧脸洒下一束暖黄的光,映出了他微微抖动的睫毛。
过了许久,他慢慢张开眼,眼底有些隐约的红。
他一贯挺得很直的背此刻微微弯了下去,右手疲惫地扶着前额,随即手掌覆盖住半张脸,遮住了眼睛。
他以这样一个姿势坐了很久,久到背后被晒得发烫,烫得再也让人承受不住。
他的手臂滑了下来,枯坐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慢慢起身,沉默地推开了病房的门,朝着某间病房走去。他的脚步初时尚有些迟疑,而后,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黑软的短发被风撩动,在阳光下跃动着金影。那发丝上弹跳着的金光被抖落肩膀,最后,被眼底收藏。
他俊朗年轻的五官闪着明亮的颜色,显得意气张狂。
还有很多谜题没有解开,还有很多问题找不到答案。
他的生活还是一团乱麻,前路依旧是混沌难明。
可有一件事他很清楚。
温凉守住了承诺。
无论前方无尽暗沉还是迷途难行,迷宫的尽头,他会一直等在那里。
方宸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地跳动着,像是火星四溅的重锤,将他的心锤得坚定又满含期待。
他在长廊间奔跑着,那条并不长的路,此刻却显得过于遥远。
方宸跑得更快,几乎化身成了一阵奔涌的风。
如果这是真的...
此刻,思绪却被生生截断。
因为方宸便看到了门口毫无打开痕迹的药盒,正被路过病人骂骂咧咧地踢到墙边,歪歪扭扭地抵靠在门口角落的灰尘处,可笑地像个被人厌弃的孤儿。
方宸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脚步渐缓,目光凝在那盒药上。
他没有捡,只用攥紧的拳,重重叩响了门。
“...温凉,开门,我有话要问你。”
过了一会儿,温凉软塌塌的声音传了出来。
“又怎么了?”
原来人没事,只是不愿意开门出来拿一盒药。
方宸锤了门,简短克制地说了两个字。
“出来。”
门终于姗姗而开。
方宸极缓慢地抬起头,终于再次见到了温凉。
那人披着薄薄的毯子,从头到脚裹了个遍。灰色薄毯勾出那人清瘦的肩骨,那张漂亮的脸上只露出一双略带红晕的桃花眼睛。
他靠着墙,声音懒洋洋的。
“...狐狸,就这么爱我?见不到我就睡不着啦?”
方宸喉结下滑,薄唇微动,似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压在了唇畔。
他伸手,想要去撩起那碍事的薄毯。
青年清冽的气息逐渐靠近,温凉本能地向后躲了半步,两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空气墙。
方宸缓缓放下右手,牵了一个淡淡的笑。
“我还以为你病了,丑到不敢见人。看来不是,是我想多了。”
温凉也笑:“觉得我好看就直说。”
方宸抬起右手,那枚戒指在夕阳下闪耀着温润的光。
“这是你的东西?”
温凉没有说话。
习惯了他的自恋和滔滔不绝,那人偶尔的沉默,反倒成了有力的武器。
方宸努力沉了口气,稳了稳神情,淡淡道:“我不是来追究过去的事,我知道你失忆了,也答应过你,会给你时间。”
温凉轻轻‘嗯’了一声。
“我今天来,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方宸褪去指环,搁在掌心,平摊在两人中间,“...我感受到的情绪,一直是你吗?”
见温凉又没说话,方宸上前一步,半只脚侵略地踩在门框上,身体重心前移,直直地望着那人,眼中似乎灼着一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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