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叶既明的说辞合情又合理,为什么她会感觉其中另有隐情呢?
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她干脆暂且按下心中疑惑,因为此刻另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摆在她面前,让她无暇去想几人之间的暗线联系。
前几篇论文里,根本没有叶既明的名字。
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从第一篇论文读过去,终于,在第五篇论文、最后一行的倒数几个角落位置寻到了他的名字。
‘叶既明’三个字不起眼地躺在角落里,仿佛是‘蹭’上了这样一篇高品质论文一样。
“怎么会这样?!”
关听雨低呼不可思议。
以叶既明的学识才智,该是当年研究的中流砥柱才对;可偏偏,关键的文章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关听雨忽得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对折了两次的草稿纸,上面,赫然写着叶既明的研究经历。
她低头急速搜寻,眼珠左右微扫。
旧10年-旧1年,共发表五篇论文,公开讲座数,零。
新元年-新2年,共发表一篇论文,公开讲座数,零。
新3年初,发表论文...
关听雨咽了咽喉咙,轻声地念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
“...八十五篇。”
简直就像是,蒙尘的明珠,终于一朝破匣而出,光华四溅,炫目不可言。
新3年初...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的资料已经不足以满足关听雨的好奇心了。她目光环视四周,确认档案室是空着的,才大胆地向前,直至档案室东北的角落。那里,有一间带锁的暗格,只有更高等级的军官才有资格打开。
关听雨扯下身份牌,随手划过。不出意料的,系统报错,锁没有打开,红色报警灯弱弱地闪了闪,复而归于沉寂。
她抿唇思忖,而后,警惕向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前来,便极快地从内衬的口袋里取出另一枚身份牌,飞速划过检测器,只听得‘咔嚓’几声,那铜色的电子锁真的自动开了。
她立刻掀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册。
《总塔编年大事记》。
“...新3年,新3年...”
书页在指腹间快速飞过,忽得,她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她本以为抓住了混沌中的一根关键线头,能够以此解开叶既明的身世之谜,可用力一牵,却发现,牵扯出一桩更大的案子来。
新2年末至新3年初,总塔叛乱。
东陆与西境残余部队为总塔指挥权而发生大规模争斗,过程极其省略,只有寥寥几行字昭示了内斗的结果。
柴万堰将军为代总指挥,成立技术与进化部,暂掌白塔军务兼行政事宜;一代‘恒星计划’指挥官方延年将军于狱中病逝,其职位由叶既明中尉接替;除队长温凉将军外,原十三队一百三十人于爆炸中全军覆没,经调查,为实验室意外,实与叛乱党众无关。
“狱中病逝...”
她正凝神想着其中的联系,身后却有急促的脚步声闪现,她猛地回神,却已经来不及合上暗锁的锁扣了。
一股浓厚的杀意自身后袭来,如同锐利的冷刀,关听雨在生死之间避开了那道令人心悸的攻击,侧身扭转,正要反击,却不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听雨?!怎么是你?!”
怒意直冲天际,而后稍微软化,又变作了平素的娇柔。
关听雨松了口气,背后起的一层凉汗稍消,转头,略带嗔怪地看向来人:“荣姐姐,你吓着我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报复 (中)(副)
荣忻柳叶眉紧紧拧着,警惕而戒备的目光四扫,似乎在看关听雨是否是真的孤身前来。
关听雨顺势挽住她的手臂,亲热地蹭蹭她的肩窝。
“就我一人,找谁呢?”
“...以后,别用‘其他人’的身份牌打开这道暗锁,再有下一次,我不会帮你瞒下去。”
见荣忻的面色不善,关听雨不紧不慢地甩上了暗锁,笑眯眯地道:“好,我知道你讨厌我爸,以后,我再也不用他的任何东西了,行不行?”
荣忻竖起的眉峰总算和缓了几分,她抬手刮了刮关听雨的鼻梁,嗔道:“少来。”
关听雨偷笑,荣忻又问她:“来这里查什么?”
“查叶既明。”
关听雨没有隐瞒,反而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若说,现在有人能替她答疑解惑,那非荣忻莫属了。
当年,她虽然并非隶属于西境军事科学第一研究院的研究员,可也曾在西境军里担任了重要的文职。当年的事,她知道的应该比谁都清楚。
“你这么一说...确实奇怪。”
荣忻怔了怔,似乎从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荣姐姐,新元年前,你在西境军里见过叶既明吗?”
关听雨乘胜追击,继续问了下去。
“...没有。”
荣忻眉心拧得更紧,努力地回想着从前的事,最后却以失败告终。她摇摇头,解释道:“方老师的研究属于高度机密,平常轻易见不到他本人,更别提他手下的研究员们了。”
“也就是说,叶既明的身份是假的。”
关听雨脸色凝重,却被荣忻矢口否认。
“不,我曾听方老师不止一次提起过‘叶既明’这个人。老师对他很是信任,多数研究都是他从旁协助的。你看,我收拾方老师遗物的时候,里面还有演算手稿,这上面的字迹,是小叶的无疑。”
荣忻打开钱包,里面夹着一小片手写草稿纸,她指了指角落里一列偏导方程式,关听雨凑近看,那样的笔力结构,确实与叶既明的笔迹十分类似。
“是么?那就更奇怪了。”关听雨合理怀疑,“既然方延年的所有研究都经过叶既明的手,发表成果的时候却不给他署名,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荣忻也无法解释这里面的怪异之处,细细地想了想,也只能牵强地给了一个解释,“...或许,小叶淡泊名利,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关听雨知道,这绝不可能。
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不会选择在老师辞世的那一年,接手他的位置,立刻报复性地发表了八十五篇论文,仿佛要将先师的风头盖过去一般。
等等。
报复?
脑中忽得灵光一现,她猛地抓紧了荣忻的手,一字一顿地问道:“荣姐姐,我问你个问题,你要撇开私人感情,老实地回答我。”
“你说。”
“方教授,人品怎么样?”
“听雨,你这话什么意思?”
荣忻脸色变了。
而关听雨深呼出一口气,心头已经隐隐约约有了推测。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年的那些研究,并不是方延年自己做出来的,而是叶既明的成果呢?如果,方延年抢夺了自己学生的研究成果,署上自己的名字,又利用职权打压叶既明,让他永无出头之日,再好的人,也会生出逆反仇恨心理。若是这样,有些事,就更说得通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前些日子,礼堂爆炸案,巡察队扣了一个犯罪嫌疑人。他的犯罪动机就是来自于进化部底层科研民工被长久剥削形成的心理扭曲。现在如此,当年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关听雨这些年办过许多案子,看过太多利益不均,同盟反目,这样的推测,对她来说并不算荒诞。
荣忻退了半步,嘴里喃喃说着‘不可能’,甩开了关听雨的手,无力地撑着墙壁,头低垂,肩背微颤,仿佛在避开这样无稽的质问。
可关听雨却从她的动作里读出了几分可能性来。
因为,一贯维护方延年的荣忻,此刻却没有表现出激烈的反抗意识,这至少说明,她的猜测,并非是无稽之谈。
关听雨轻轻扶起荣忻发抖的肩,将她抱进怀里。耳畔,荣忻的黑色卷发轻轻颤抖,昭示着她极度的不安与焦灼。
关听雨叹了口气,用手轻抚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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