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名年轻的男子, 身形劲瘦而精悍,一手扶膝, 一手支在腿上, 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串佛珠。
他的神情平静而冷淡,眉宇间狠意自生,那串代表着祥和与慈悲的珠子,在他的掌中, 凌厉的如同一把讣丧的苦雨……
单是这样坐着, 就好似睥睨众生的王者。
大门打开,有个人跌跌撞撞地被推入,一抬头, 就仿佛被烫了眼珠一般地惊跳起来,然后整个人匍匐着倒在了阶下, 浑身抖若筛糠。
“尊、尊、尊使,您……”
他甚至不敢直呼姓氏, 对方没说话, 也没抬头,寂静中只有佛珠一粒粒撞击在一处的声音, 将人心中的恐惧无限延长放大。
“小人愿意为尊使效……效犬马之劳,请尊使,请尊使明示!”
终于,一道十分低沉悦耳的年轻嗓音从头顶上方传了下来:“贺罗。”
那人悄悄向上瞟了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
看他的样貌,赫然正是当初培植桃花妖兽,并将程棂生母刘氏误抓走了的贺罗。
贺罗颤声答道:“是。”
相比身上那股阴冷骇人的气场,王座上人的语气就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甚至称得上是一句客气礼貌了,又问道:
“你说你听命于我,那么,就是打算背叛殷诏夜了?”
贺罗本来是殷诏夜的手下,后来他被慕韶光打败,又被程棂带回去关了起来,此后殷诏夜没有再管他,程棂关着关着大概也把他给忘了,他就一直待在了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
直到今天,解君心的人莫名出现,并且将他带到了这里来。
想一想,他居然已经跟魔神的四位弟子打过交道了,实在也算得上是一件伟大的壮举。
一面是已经放弃他的主子,一面是整个魔域当中最诡秘莫测,阴沉不定的恶魔,怎么选择似乎根本不需要犹豫。
贺罗接连磕了好几个头,说道:“小人遇难时,殷尊使不闻不问,若非主上把小人救出,我到如今还只能困在牢狱之中,小人愿意肝脑涂地,舍身奉命,以报答主上深恩!”
他这番话说的无耻又漂亮,连“主上”两个字都叫上了,说完之后又砰砰磕头,唯恐又半点不用力,不诚恳之处。
但刚磕了几下,他的头突然低不下去了,解君心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却好像有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颌,令他的头被迫仰起,直视王座。
这个时候,贺罗才看清了这位神秘莫测的解尊使是何样貌。
解君心的长相,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与俊美,但如果说慕韶光的气质能够让人忽略他伪装唐郁时相貌的不足,解君心的阴冷凌厉,也能让人无心欣赏他的容貌,而只感惧怕。
解君心就坐在贺罗面前,但口唇不动,声音似乎仍是从四面八方远远近近地传来:“听说你跟唐郁动过手?”
贺罗正忙于表忠心,没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么一句话,愣了愣,才道:“是。”
“感觉如何?”
——他什么意思,打探唐郁的消息,还是在衡量我的实力?
各种猜测从贺罗心中闪过,但他不敢耽搁,很快地回答道:“此人剑术高超,但是灵力空虚,我虽然被他打败了,这个,可……可是也没让他好过!”
“你伤了他。”
贺罗硬着头皮答道:“是。”
一个“是”字出口,周围的气氛仿佛陡然变的冰冷,尚未等贺罗反应过来,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不!”
贺罗心中生出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慌乱使他本能地挣扎起来,手足乱挥间拼命叫嚷:
“解尊使?解尊使!您这是……请您饶了我,不管犯了什么错我都可以改,求您饶我一命!”
从始至终,解君心高踞宝座之上,甚至连手都没抬一抬。
他仰起头,望着身体悬在半空,不断挣扎求饶的贺罗,轻叹道:“人啊,真是奇怪。方才还口口声声的愿意为我肝脑涂地,舍身奉命,可我真的想要你的命了,你又不愿给,反倒要我饶你。”
“可见,世事薄情,多少诺言诚心都是假的。”
他的轻言细语夹在贺罗发狂一样的高呼声中,依然清晰无比,手中佛珠一枚一枚地转动着,碰撞间发出“嗒”“嗒”的轻响。
“你说,你为什么要伤了他呢?”
佛珠转动的声音一停,解君心仿佛极遗憾似的叹了口气,抬手轻轻一挥。
贺罗的身体从高处直坠下来,“啪”一声血花四溅,不知道是哪一处变了形的残肢骨碌碌一直滚到了阶下。
解君心眼睛都未眨,淡淡道:“收拾了吧。”
他说罢之后,低头爱惜地看着手里的佛珠,将其凑到自己唇边,轻轻一吻,而后起身,进入了内殿。
他的内殿也同外面一样阴沉空旷,解君心走了一段,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前方地面上的一处云纹忽然向两边裂开,露出一道直通地下的通道。
通道之后,风刀阵阵,鬼哭连连,竟是幽冥地府!
闻到了生人血肉的气息,无数厉鬼顿时躁动,四下寻找一圈,急不可耐地向着解君心爬了过去。
解君心站在那里,动都未动,他袍袖间自有金色的法纹隐现,使得接触到他的厉鬼们无不哀嚎着化为青烟,连如刀的阴风都退避三舍。
群魔乱舞,赶之不尽。
面前有无数道人影晃动着,在模糊而凌乱的视线中,宛若舞台上的一出大戏,演绎出一幕幕的曾经。
那些深切痴狂的眷恋。
那些难以诉诸于口的情愫。
那些阴差阳错,铭心刻骨,那些痛与爱,嫉恨与不甘。
无数往事撕扯着他的心脏,而那颗心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低语着——
是他,是他,是他。
慕、韶、光。
他们终于得以相见,可自己却伤了他。
解君心的手颤抖着抬起来,按在胸口,那里藏着一只荷包,荷包里面的泥土中混合着那个人的血。
那道伤,是抓了他的黑刃才留下的。
光是这样想一想,就疼痛的仿佛心脏都被狠狠地剜走了一块肉。
贺罗该死,他也该死。
解君心闭上眼睛,那件绘有防护法纹的长袍从肩上滑落,一跃而入万鬼血池,任由群鬼噬咬,冰刃穿身!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解君心手下的声音:“主上,大长老前来拜见您了。”
解君心沉在水底的双目睁开,那一瞬间,目中似有星芒一闪,血池中平波泛起,一股气劲轰然震出,竟然将所有厉鬼都扫荡一空。
他从水底一步步走了出来,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驳,面色却是苍白如纸。
“让他等着。”
解君心冷冷地吩咐了一句,抬手朝着地面一指,外袍披回他的身上,掩去所有伤痕。
他又是那个无人不惧,高高在上的魔域尊使了。
*
大长老这些日子分外不安。
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解君心到底为什么要胁迫自己假传魔神的意思,颁下那样一道命令,弄得整个魔域人心动荡,四处生事。
解君心这个混账小子从头到尾就没出面过,以后若是发生了什么事端,可都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这令大长老每日都心事重重,完全没有了在叶天歌面前那副傲慢刻毒的样子,终究他还是不得已放下身段,亲自来找解君心。
涂垚希望解君心就算不能把这件事解决或者把话收回去,多少也能给自己透个底,说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后续要怎么收场。
可惜这回他来的不巧,正赶上解君心心情最为不好的时候,因此涂垚非但什么都没能问出来,还受了一肚子的气,咬着牙走了。
这也证明叶天歌的担忧多余了,涂垚焦头烂额,根本不是在想什么花招对付她,而是确实已经把她那点事忘在了脑后。
但没了涂垚的事,叶天歌却又听说了另一个消息——就在她祖父生前所经营的那处花田旁边,有一处的山体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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