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叫狄亚的青年实在闷得出奇,他是天性就不爱说话吗?
“所以,游荡者是什么?”还有一段路,罗衡不打算浪费在沉默上,“荒人又是什么?”
狄亚挑起一边眉毛,看起来像是听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不过端详了会儿罗衡后,他终于开口,语气变得有点冷漠,谈不上是威胁还是警告,“虽然不关我的事,但你跟你的同伴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愿闻其详。”罗衡眯起眼睛,停下了脚步,他实在听不出来刚刚那两个问题有哪个踩了雷点,更不认为这两个问题很危险。
不知为何,气氛忽然沉默而尴尬。
过了大概有一会儿,狄亚的眼神似乎漂移了一下,他迟疑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罗衡以为对方没听清楚,于是重复了一遍:“……愿闻其详。”
“它听起来很像赤地语,起码发音很像。”狄亚皱起眉头,“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它是你的母语吗?抱歉,我没接触过这样的外来词。”
赤地语?
如果说那个成语还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文化问题,那么眼下罗衡终于意识到了两个人到底在鸡同鸭讲些什么东西,哪怕他们才说了不到五句话。
这让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相当精彩。
“我问你,我们现在在哪个国家?”
也许是罗衡震惊得太明显,又或是好奇心作祟,狄亚的语气稍微放柔和了一些,反问他:“国家又是什么?也是你们的用语吗?”
他看起来认真得要命,不像在开一个扯淡到离谱的玩笑。
罗衡瞪着眼前这个青年,良久无声,好像他的大脑在刚刚一瞬间被人强行关机又强迫开机了一样,半晌才勉强组织起自己的语言功能。
他忍不住爆出了一连串国骂。
这次狄亚听懂了,因此青年的眉毛越皱越紧,显然,他就像刚刚的罗衡一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对方发这么大的脾气。
这次罗衡花了点时间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他在走廊里来回走了两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而狄亚,狄亚看起来想要退到十米开外,警惕都快把整张脸写满了,整条走廊里只能听见罗衡沉重的呼吸声。
“愿闻其详。”罗衡主动打开了话题,他瞟了狄亚一眼,脸色仍然有些阴沉,“……它的意思是,请你说得更详细一些,我没有听懂。还有,如果你没有跟我开玩笑的话,那么我刚刚就是在说赤地语。至于国家……显然是个被废弃的词了,不用在意。”
狄亚看起来若有所思,也许是礼尚往来,他同样解答了“游荡者”跟“荒人”的意思。
比起罗衡的简洁,狄亚的介绍就显得详细得多。
“在旧世界灭亡之后,这片大地就彻底被污染破坏,大部分的土地都有无形的诅咒,人类一旦不小心闯入就会染上病症,在极端痛苦之中死去。”
狄亚大概是完全把他当成某个穷乡僻壤或者是另一片大地上来的人了,斟酌了一下用词,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话方便理解:“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形容那场灾难,不过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
我压根没有经历过这场灾难。
罗衡面无表情:“继续。”
“在这种情况下,必不可免地诞生了游荡者——这群探索诅咒之地的边界顺便为自己捞点油水的亡命徒,毕竟他们大多数穷得只剩下一条命了。”
狄亚用探究的目光打量了会儿罗衡:“不过,现在人们不愿意暴露太详细的身份时,也会自称游荡者。”
懂了,这就有点像武侠小说里的角色说自己是个走江湖的一样,至于跟真的走江湖混口饭吃的是不是一码事,就全凭个人判断了。
罗衡默默地腹诽了一句,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么荒人呢?”
不知为何,狄亚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新的疑点:“你不知道荒人吗?刚刚那个就是。”
如果所在的地方不同,那么对一样事物称呼不同是很常见的事。
“恐怕我生活的地方没太多机会让我增长这样的见识。”罗衡听起来几乎有点刻薄。
狄亚皱了皱眉头:“其实荒人的来历已经没办法确定了,不过普遍认为他们是进入诅咒之地后或被诅咒后得以生还的人所变化而成的怪物。”
“毕竟荒人的外表与人类非常相似,只是肢体与部分器官发生极为严重的异化跟畸变,模样各不相同,大部分都极端暴躁易怒。而且似乎是因为畸变的缘故,他们有一部分能够自由进入诅咒之地,而这类荒人畸变的程度也往往更严重……”
他突然停下,欲言又止。
“怎么?”罗衡问道,他心情不好,控制不太住自己的语气,“接下来是付费环节吗?”
狄亚干巴巴道:“荒人并不难解决,不过畸变过于严重的荒人大多数身上会带着诅咒,要是太靠近,要么会生病,要么会死。”
这下罗衡算是明白刚刚狄亚为什么欲言又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罗衡的语气变得轻而缓,“刚刚那个大头娃娃很可能是个污染体,我们这两颗大白菜,说不准这会儿已经毒气攻心了?”
狄亚眨了眨眼睛:“一般来讲不会,因为我到现在并没有想呕吐的感觉,也不觉得恶心,更没有感到头晕。你有吗?”
看不出来这个闷葫芦一样的青年居然还能有这么俏皮的时刻。
罗衡:“……”
托他的福,罗衡现在已经头晕恶心,甚至有点胃酸反流,想找个地方呕吐一番——等等,恶心呕吐,头晕……诅咒之地、畸变、异化、携带诅咒……
罗衡悚然直起身体。
狄亚说的不是三流的魔幻小说,是辐射!
罗衡的嘴角绷紧了,这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更为冷峻,也更加严肃:“你刚刚说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这是什么意思?”
辐射,被废弃的医疗基地,没有记忆的大脑,难道还有什么他没关注到的东西?
出乎意料,狄亚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看得出来,你很……”狄亚比划了一下他的全身,形容道,“很精致。你所在的基地应该不小,你的本事也不差,否则很难负担得起这笔开销。”
罗衡将手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八百块。”
“什么?”狄亚问。
罗衡看得出来狄亚有很强烈的好奇心,他并不介意透露一些自己的常识:“货币,我所在的地方,我们用钱交易任何东西,这件风衣值八百块,你们呢?”
狄亚露出了一个暧昧而狡黠的笑容,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你看,这就是最危险的地方,你来自遥远的地方,却对我们一无所知。”
这句话让罗衡重新开始打量这个年轻人。
他确实很年轻,神态却意外成熟,眼窝深邃,是个中了基因彩票的幸运混血儿,深灰色的眼睛让这个青年看起来更像一团迷雾。
而且狄亚的体格不小,只是他的仪态不佳,总是微微曲着点身体,手脚修长,好像山野间随时随地就要撒腿开跑的野鹿,加上瘦了点,显得没那么有威慑力。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倒是更像条蛇,就连声音都一下子变得很有诱惑力。
“这才到真正的付费环节。”
第4章 买卖
交易,一个多么冷酷又温暖的词汇。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互有需求,意味着接下来的对话不会涉及生死之争,毕竟谁也不会跟死人做生意。
唯一的坏消息是现在卖家很清楚买家有几斤几两。
但凡亲自买过东西就能明白,一旦被卖主看出你对某样东西的渴望,那挨上一刀是在所难免的事,最多是小刀大刀屠龙刀的差别。
不过这反倒叫罗衡感觉轻松起来。
他迅速从暴怒跟焦虑的情绪里脱出,又恢复到先前镇定自若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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