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修(27)
“你昨天为什么不争辩?” 关灵道开门的时候,隋天佑问出了口。他见关灵道不理会,又在他身后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把灵丹都收服的?”
他什么都没教,关灵道是怎么学会开炉取丹的?
关灵道转过身来,郑重其事地说:“我进来之后你对我不错,过去的事也不想再多说了。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轮番开炉取丹。你这次陷害了我,是因为我没有防备,将来如果我再上你的当,我就是个傻子了。好自为之,不多说了。”
把这番话撂下之后,关灵道心里面终于不愠不火。隋天佑已经跟他撕破了脸,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他,今后可能还要找他的麻烦。他也不过是暂时稳住隋天佑,不能掉以轻心,得快些把隋天佑陷害他的原因找出来。
两个多月飞快而过,上清宫漫山遍野生出了红叶,逐渐有了些冷意。上清十二峰每到秋季便云遮雾绕,从远处看起来缥缈有意境,但只有上清弟子们才清楚,前面十几步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痛苦不堪。
十月初十的清晨,山上下了一场秋沙子雨,凉浸浸的。今日又是计青岩起炉炼丹的日子,丹房执事不到辰时便下了山,远远地看到隋天佑正站在丹房不远处,朝着紧闭的玄真房看着。
“尤执事,早。” 隋天佑先打招呼。
“又在等着关灵道出来?” 丹房执事虽然不喜欢关灵道,但这小子最近也没惹出什么麻烦,开炉取丹学得很快,下山也规规矩矩地报备,他的怒气便也减缓了。虽然还是有些看不顺眼,却也不至于生气,彼此相安无事。
“他把门关着不让人进,我怕他又出什么乱子。” 隋天佑道。
丹房执事心想,关灵道已经独自取了六炉丹,没再损失任何丹药,这就比隋天佑厉害多了。四年前隋天佑学开炉取丹就学了三个月,他现在这么说,是觉得关灵道把他给比下去了吧。
丹房执事与隋天佑的关系好,当然不能让他下不来台,笑着说:“你在这里守着也好,那小子做事毕竟不稳当。”
隋天佑小声道:“执事,关灵道开炉取丹的法子有些不对劲,我要看他怎么取丹,他也不肯。他要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何必就是不让我看呢?”
丹房执事尴尬地说:“天佑,当初教他开炉取丹的不是你么?他人前人后都称赞你教得好,你背后这么说他……他不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你别想太多了。”
隋天佑开炉取丹的时候也是关着门,现在关灵道比他厉害,他又说这小子的坏话了。
就在这时,玄真房的门忽然打开,关灵道从里面走了出来。冷不丁的,他与隋天佑打了个照面,心里不禁有些发闷。
这个隋天佑至今也不罢休,总怀疑他开炉取丹的办法有问题,经常在玄真房前转悠,简直是阴魂不散。
“已经把丹药都收拾好了,请执事看。”
丹房执事走进去,四十枚丹药整整齐齐地收在玉盒里,火候成色都没出什么错,安然无恙地躺着。他只求弟子们规规矩矩把事做好,这关灵道叫人省心,他自然也是高兴:“今天没有坏丹?”
“没有。” 关灵道瞄了隋天佑一眼。
丹房执事掐指一算,不禁微皱起眉:“你已经取了八炉丹,只有一枚是坏丹?”
“是,弟子的运气好。” 关灵道又看了隋天佑一眼,后者与他的目光相遇,脸色有些微微的泛青。
坏丹,指的是炼丹之时,因丹炉、草药、火候等原因,不能成丹的草药粉末。起炉就必定会有坏丹,大丹房的丹炉炼出的丹药多,坏丹也多,玄真房里的草药珍贵,丹炉小,因此坏丹也少。
关灵道不轻易服人,的确叫人喜欢不起来,丹房执事对他也没多少好感。但他把分内之事做得很好,丹房执事挑不出刺来,自然也不能难为他,甚至有些欣喜。谁不喜欢把事做好,不给人添乱的人呢?
至于隋天佑跟关灵道的矛盾,那就不关自己的事了,他管丹房都已经快要被气得吐血,何必要被人当枪使?
于是他让关灵道把丹药收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走了。
玄真房里只剩下关灵道和隋天佑。关灵道一声不吭地看着他,隋天佑也没作声,转身要往外面走。
关灵道在背后叫住他:“我跟你说过,从此你我不再相干。你如果再不住手,可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隋天佑冷笑了一声。还不知道是谁不给谁留面子!
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再不出手也不行了。这天晚上隋天佑躺在床上,子时过后,只听见隔壁起了一阵轻微的声响,他从窗户里向外看着,不多时,果不其然见到个黑影从关灵道的房间里飞了出去。
这小子时不时喜欢半夜三更飞出去,隋天佑尾随了两次,发现他竟然是私自去后山,就在草丛里坐着躺着,或者打坐,或者睡觉。隋天佑心道,不管他到底做了什么,不管有何种目的,私自去后山就是犯门规。事到如今,不如抓他个现行,说不定能把他从玄真房赶出去。
于是他也悄悄地出了门,尾随着那黑色影子而去。
山雾浓厚,他也看不太清,只知道这小子去的方向与前两次相同,肯定还是去同样的地方,隋天佑追到一半就折返回了木折宫,深更半夜地把几个平时交好的弟子叫了起来:“走,跟我去抓人。”
弟子们半夜被人叫醒,心情自然是不好,但朋友有事不得不帮,还是不情不愿地去了。隋天佑领着他们寻了半天,那地方的小半座山都搜遍了,却什么人也没找到,其余的弟子有气发泄不出,打趣道:“你这又不是捉奸,那关灵道就算真的喜欢半夜来后山,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啊,你非要抓他?”
折腾了大半夜,隋天佑终于忍气吞声地回来了。
一进门,只见满屋子被人翻了个遍,关灵道一声不吭地在桌前端坐,桌上摆了三枚灵丹,一枚青色,一枚红色,一枚黄色。
隋天佑看到那三枚灵丹,脸色骤然难看,一动不动地站着,肩膀也垮了下来。
关灵道捡起红色的清心丹:“丹师炼丹之时,因技巧、修为、性情不同,所炼出的丹药都有各自的印记,如同画师一般,画风各自不一,细看就能分辨。我虽不才,也在木折宫的丹房里待了三个月,这些丹药是三宫主玄真房里炼出的吧。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房间床下的暗格里?”
隋天佑一个字也不说。
“我前些日子没弄懂你究竟为什么要陷害我,非把我赶出玄真房。我想我就算在玄真房做事,也碍不着你,你为什么容不下我?” 关灵道抬头看着他,“后来我取了六炉丹之后,才察觉出来,你之所以容不下我,其实不是因为厌恶我,你是怕我坏了你的事。”
隋天佑低头不语。
关灵道把玄真房的丹药簿子放在桌上:“之前四五炉里才有一枚坏丹,自从两年前开始,逐渐两三炉里就有一枚坏丹。我本来以为真如你所说,是灵草不好的原因,直到最近我才发觉,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坏丹。比如说我,八炉里只出了一枚坏丹——你怕的就是这个吧,怕我早晚发觉你两年来一直在偷窃丹药。”
隋天佑深吸口气,站在门边看着他:“你打算做什么?” 偷窃乃是上清宫的大罪,被赶出去都有可能,此次怕是难以躲过了。
关灵道斟酌了片刻:“我也不想做什么,你把这些丹药神不知鬼不觉地还回去,离开玄真房,也不要住在我附近,我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是不走也随你,我取出的坏丹骤然变少,三宫主很快就能发觉,那时我不会包庇你。”
隋天佑咬了咬牙:“其实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
关灵道打断他:“不必,多谢。” 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不想背叛计青岩,这隋天佑早做什么了,陷害不成才来拉拢他?
天色逐渐变明,关灵道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走了,你今日就去请辞吧,别忘了顺便换个地方住,就说你受不了我,厌恶我,什么都好,我不在乎。”
刚走到门口,身后隋天佑忽道:“如今灵气低迷,难以修炼,就连灵草丹药也比以前少了许多,我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做这种事。”
关灵道站着没说话,也没回头。
“当年我刚开始修炼时,灵草、丹药取之不尽,再这么继续乱下去,谁能撑得下去,道修都要转成魂修了。” 隋天佑喃喃低语,“看着那些魂修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搅得世道一团乱,有时候就恨不得也跟他们一样。”
关灵道不出声,却咽了咽口水。他灵根俱毁,不能修炼,因此从没有想过这些。道修竟然已经有了这种想法了么?
“我天生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你偷丹药本来跟我无关,只错在不该陷害我。” 不该陷害他,也不该偷计青岩的丹药。
作者有话要说:
有读者问关关和师父是怎么相处的,我的想象是这样的。
关关:师父从哪里捡到我的?
师父:茅厕里。
关关:师父不是辟谷了么,为什么要去茅厕,难道是去找人?
师父:……
关关:师父脸上又多一条皱纹了,师父要少操心,不然等下找不到师父的眼睛了。
师父:……
把你扔出去就不操心了。
第36章 主线剧情——出发(一)
有些人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可以很大方,对人也很好,但是一旦成了敌人,却不会手下留情。隋天佑就是如此。他败下来之后倒也乖乖服输,没有再乱来,安静地退出玄真房,搬到木折宫的山脚居住,从此关灵道在朝会的时候才能见到他的面。
转瞬间入了冬,山间覆上一层厚实的雪,几个月都不化。关灵道如今负责玄真房,不出差错也不添乱,丹房执事便很少管他了。他除了每隔十日开炉取丹,其余的时间倒也清闲得很。
这么清闲,自然要做些有用的事,比如说,修炼。
魂术有许多种,修炼也当由浅入深。吸取草木之魂气所用的魂术称作融魂术,顾名思义,关灵道的魂气当与草木之魂气相融,那些花花草草的喜欢他,才会把自己的魂气传给他。洛魂真诀里提过,融魂之术至化境时,魂修坐于山间,几里之内的草木皆俯首归顺,自行把魂气送来,其景象之壮观,让人神思不已。
融魂术是魂术中的精髓,如果掌握不了,便只能强硬地夺魂取魄。
夺魂术,是所有魂术里最简单最干脆的魂术。换言之,就是趁魂魄入睡时把它撕烂,而后取其魂气,是最低等的魂修所修炼的魂术。
关灵道自然不想蛮横硬来,对与错先不说,杀魂夺魄也不是长久之策,早晚被计青岩发现,到时死无葬身之地。
可惜他现在却还掌控不了融魂术,或者说,如今只有他自己养的花草对他好感,上清宫的花草树木却对他没什么反应。而且,时机好得不能更好,刚想修炼融魂术,冬日就到来了。于是他最近很专心地在房间里种些冬天能过活的花草,每天浇灌培养感情,悄悄修炼融魂术。
只不过,近来还发生了一件事。
在玄真房里开炉取丹后,接下来便是计青岩例行巡视丹房,起炉炼丹。关灵道也不晓得计青岩是怎么了,每次开炉之时都要他留下来,说是训话,但门关上什么也不用管,就在旁边干坐。
他开始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想了许久,终于理出点头绪。细想来,这还是那是在丹房被冤枉之后,计青岩对他的态度才有了变化。
这是觉得他受了点委屈,想要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