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修(28)
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不就是一棍么,吃了那枚丹药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他要是像以前那样没事,自然是没关系,可如今他要急着修炼魂术,便有些坐不住了。
这日腊月初十,外面寒风刺骨,大雪纷飞,辰时三刻了天还未亮。计青岩在玄真房的丹炉面前坐下来,关灵道蜷在角落不吭声,绞尽脑汁地寻思该找什么理由出去。
“你还需要些什么?” 计青岩突然开了口。
关灵道最近帮他接连揪出来七个魂修,功不可没,他清楚计青岩想拉拢收买他,笑着坐在离他两尺远的地方说:“不需要什么。”
他灵根俱损,丹药对他没用,武器也没多大用处。要说真正想要的东西,的确是少得可怜。
关灵道转头看了一眼坐得端正如石的男人,忽生一念。人都说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他就是什么都不想要,计青岩会做什么?会不会以身相许?
计青岩转头看着他,忽然道:“你是什么都不想要?”
“真的没什么想要的。”想说的话只能想想,说出来那是找死。
他笑着站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三宫主,你继续炼丹,我昨晚没睡好,现在回去睡个回笼觉。”
在这里真是没有半点事做,等下计青岩开了炉,他更是只能闲得原地转圈数蘑菇。
计青岩的嘴唇动了动,半天才平静地道:“我有事想问你,这里比你房间暖和。”
关灵道转过身来:“……”
计青岩今天是怎么了,这意思是让他在这里睡?
确实,这里有丹炉,火烧起来的确要温暖许多。
“这里没有床,硬。” 关灵道想了想,外面的天气也的确是冷得很,“不但硬,而且冷,被子没有。”
他不由自主地看着计青岩,微笑。计青岩倏然间转过头去。
“我走啦,三宫主。”
刚站起来,计青岩静坐着一动没动,突然间袖子飞起,关灵道不知怎的翻了个身,已经靠在他的手臂上了。
关灵道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呆呆靠着发怔。一只微凉的手轻推着他的头,声音平静无波:“不是要睡觉么?你睡吧,我要起炉了。”
挺尸似的靠了大半天,身子发硬,不敢翻身也不敢乱动,没过多久手有些冻得难受,他轻声道:“手冷。”
计青岩没出声,过了一会儿,用袖子轻盖住他的手。
关灵道安静了片刻,又小声说:“还是手冷,睡不着。”
“……你要怎样?”
要你以身相许。
关灵道的手环在他的腰上,悄悄探进他的衣衫里,计青岩的身体微僵,却没说什么,只是低头看了看。关灵道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黑暗中笑着说:“三宫主真是看重我呢。”
果然暖了不少,手故意摸上他的衣带,还未做些什么,计青岩的手抓住他的拉了下来。
关灵道轻咳一声,规规矩矩地闭上眼睛,一派正人君子模样,不多时只听计青岩道:“你与你师父感情深厚?”
他有正经事要问,这小子总跟他胡扯乱扯。
“嗯,师父对我有养育之恩。” 心情彻底平静下来。
九岁时被师父收养,之后一直生活在一起,虽然经常调皮被打,却也没有受过一点真正的苦,虽然开始的时候也生疏害怕,但有次小时候不小心掉进泥坑里,师父淋着雨把他拉出来,白发湿透,干净的道服沾满泥巴,自从那时开始,他便认这老人做师父了。
“对你多好?”
“多好?嗯……师父照顾我,从没真正生过我的气,给我做饭,给我做衣服,有人欺负我的时候还会护着我。”
“如果让你另投师门呢?”
关灵道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随口道:“师父没有说过,不过他老人家很看得开,想必也不会介意。” 师父没什么门户之见,不但不会介意,说不定还很高兴,拜师即是学本事,师父向来不觉得他只能拜一个师父。
计青岩安静了片刻:“你睡吧。”
“……”
这就说完了,话说了一半不上不下的。
刚要闭上眼睡觉,不经意地看到计青岩用两根手指用胸口暗袋里夹出什么,迅速地放在口中,关灵道挑眉:“我也要吃,给我。”
“只剩一颗了。”
“我不信。”
关灵道半坐起来笑着翻他衣服的暗袋,计青岩低头看着他,突然间袖子一掀压住他的手腕:“不许动。”
关灵道的笑容停滞,与他的呼吸交错:“怎么了?”
“坐好。”
“三公主,近看你真的长得不错呢,连女子的肌肤也没你的好。”相隔不过几寸地看着,突然间注意力转移到他的面孔上面。
“……坐好。”
那声音似有些生气,有些咬牙切齿,不知是在气关灵道,还是在气他自己。
空气里似有些淡淡香气散开。
关灵道愣愣地看着他,心头微动。他生什么气,自己做什么了?
不知怎的,此刻觉得计青岩清新微凉,就像寒冬里干净的薄雪。
正胡思乱想,左眼下有什么东西火辣辣的,像是被灼烧一样。关灵道忍不住用手去摸,计青岩的目光也在他的面颊上定住,手指拨开他的,轻轻抚上来。
“怎么了?” 关灵道躲了躲,小声问。
说话间,左眼下那阵灼热已经毫无预兆地消失,与来时一样。计青岩半天没出声:“刚才似乎看到两片泛着红光的印记,突然一晃不见了——是什么?”
关灵道发怔似的摇摇头,无话可说。他倒不知道自己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秘密,从小到大都没出现过这印记,这会子怎么突然冒出来了?泛着红光的印记……心中猛然一凛,这难不成是跟自己近来魂修有关?
计青岩寻思片刻,不记得以前听说过类似的景象:“暂且不想了,改日再查。”
关灵道点点头站起来,这时也没心情待下去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好了,三宫主继续炼丹,不打搅你了。”
“你有急事么?”计青岩淡淡地问。
“没有。” 听到这话,关灵道不禁心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这人怎么就是不爱笑呢,嘴角的线条冷硬,眼角没有半条笑纹,像是天下戾气融化而成,肃杀冷冽,跟自己全然相反。师父说,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一定是心满意足,欢欢喜喜,全身没有半丝戾气和怨气,因此这辈子才这么欠打。
关灵道不知不觉地蹲下来,往上拉着计青岩的嘴角:“三宫主,你笑一下,你笑起来好看。”
计青岩额头上的青筋又微微暴了起来。
“玄真房许久没清扫了,去收拾一遍。” 把惹人心乱的手随意拨开。
“玄真房每月只需清扫一次,我半个月前刚扫过。”
“我改了规矩,十天清扫一次。”
“什么时候改的?” 那声音有些不服,“丹房执事没告诉我。”
“半刻前。”
“……”
及至正午,两人终于炼完了丹,一前一后从玄真房里走了出来。
宋顾追正正在门口守着,略有些胆战心惊,不知该说什么好。三宫主平时起炉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今天怎么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玄真房里除了炉火便是黑沉一片,能做什么……定然是自己想多了,三宫主对他印象那么差,在里面教训他还差不多。
“三宫主,青衣有信传来,老宫主请你过去。” 宋顾追不露半点情绪。
“嗯,知道了。” 青衣有信,老宫主单独只见他,那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关灵道见他心思沉重,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学着平常弟子谦恭的模样说:“那我先走了,三宫主、宋执事。”
宋顾追挥挥手:“去吧。”
他的身影消失不久,宋顾追见计青岩垂眸不语,试探着说:“最近这小子没惹什么麻烦,说话办事也老练了些,但不知为何喜欢上了摆弄花草,在房间里种了许多。”
计青岩对关灵道抓得紧,其实也不难理解,本就是个罕见的听魂之人,又调皮捣蛋不好管,自然是多知道些才好。
“种花?” 让人有些意外。
“是,有时候还为花草抚琴吹箫。” 说起这个就觉得好气又好笑,这小子实在是闲得不能更闲了,有那许多兴致做这种风雅事。
“嗯。”
“听说跟石敲声、石蕴生兄弟很亲近。”
“石蕴生?” 名字有些熟悉。
“石敲声的哥哥,左腿断了一直没好的那个,三宫主让我送过丹药的。关灵道近来常跟他们在一起,据说那石蕴生会养花种草,会驯兽,三个人玩得不错。”
“嗯。”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不眠山,计青岩让宋顾追在门外等着,独自走入大厅里。厅中静谧,只有轻缓流水之声,散尘正坐在桌前倒茶。
计青岩在桌前坐下来,老道人头也不抬地说:“我今早在竹叶上扫下的雪,配了去年采的青针,你试试看。”
计青岩不声不响地喝了,没有言语。
散尘抬起头来看着他,用没有起伏的声音道:“昨夜自北朝传来消息,岑家次子墨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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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主线剧情——出发(二)
水静云淡隐三山,暗拂风过暖画涧。夜拢雨香可入味,晓驾雾轻入蓝天。
这首诗里,首句所写的隐云,指的是上清宫的计青岩。而第三句的夜雨,说的便是北朝世家岑氏的次子,岑墨行。
这岑墨行的人生也颇有些传奇色彩,十二岁时突然间自家中消失,家人遍寻不得,哀痛了大半年,本来已经不作念想,不想音讯全无了六年,有一天却又突然出现,自行回到了家里。七年前他往紫檀宫修习斩魂术,那时结识了计青岩,因为长相绝顶,修为难得,被人称为南北朝四公子之一。
世家与门派生存的路子不同,门派依仙灵资质的好坏广收弟子,不分出身,只要资质好的便能入派,而世家却极为注重血脉。
世人都清楚灵根可以传承,两夫妻如果灵根都好,生出来的孩子大都也资质罕见。世家向来以血脉为傲,因此对族中弟子们的姻缘尤其重视。
世家的族中弟子,不论男女,只要灵根好的都要留在家里。如果有人要娶资质极好的世家女子,不但自己要资质绝顶,多数还要入赘。因此世家之间极少原配联姻,即便有,也不过是为了巩固关系。比如岑墨行的庶姐,因为灵根欠佳,长得却美,最后嫁给了南朝卢氏的嫡子为妾。
岑墨行是岑家年轻一辈的翘楚,也就是岑家将来的家主,本来已经择定了婚事,不想就在成亲的两个月前,出门时被人杀死了。
“岑墨行被修为高深的人所杀,岑家人的悲痛自然不必说,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大约与近年来几个斩魂士的死有关,也许是同一个人做的。” 散尘把事情细说了一遍,望着计青岩没什么表情的脸,“你怎么想?”
谁都知道杀魂修重要,可是偏有人在暗中作祟,如今连岑墨行也死了,将来又会如何?修真界早已经开了战,可是大家争战沙场,却腹背受敌,明里的敌人是魂修,暗里的敌人又是谁?
“弟子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