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王掌心骤然亮起剑光。
崔绝微微侧过脸,微笑:“殿下,我如果真对法阵动了手,不用你出马,陛下第一个不会放过我。”
楚江王:“以他对你的感情……”
“在与我有情之前,他首先是冥界天子,”崔绝打断他,“守护幽冥安稳是他的天命,同为冥王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楚江王收起杀意。
“崔绝,”夜后懒洋洋地道,“这样看来,你也挺可怜的。”
“欸?哪里可怜?”崔绝眨眨眼睛,坦然道,“我所倾慕的,本就是胸怀万民的帝王,个人私情跟家国天下是没法放在一个天平上衡量的,如果他不爱江山爱美人,那也不至于迷得我神魂颠倒。”
楚江王皱眉,不赞同地低斥:“轻浮。”
“哈。”崔绝忍不住笑了一声。
夜后:“所以你非但不打算摧毁这个邪恶的法阵,甚至还要成为它的帮凶?”
“倒也不是。”
“嗯?”夜后定睛看向他。
崔绝温和地说:“我不会对法阵下手,因为一旦法阵动荡,危害的是整个幽冥的浊炁平衡,除非……”
他抬眼看向夜后,镜片后的九生眼波平如镜,却隐约有怒涨的潮水在漆黑的眸底暗暗涌动:“有十足的把握控制住从阳间倾灌而来的所有浊炁。”
夜后心头一动,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他崔绝,确实没打算对法阵下手,他打算下手的,是冥界的根基。
创世之初,阴阳混杂,生灵和亡魂共存导致天地混乱,所以天孙拼尽一身神力开辟出了冥界,将亡魂从阳间剥离,与亡魂一同被流放到冥界的,还有阳间万物生长过程中产生的无效能量,也就是浊炁。
灵魂能够轮回,而能量却不能轮回,说得难听一些,冥界是阳间人、妖、魔等界的轮回之地,也是他们的垃圾场。
一个系统的有序是以其他系统的无序为代价的,冥界盛载了源源不断的浊炁,必将走向混乱,于是天孙又建立长夜九幽法阵,将浊炁引入十殿冥王体内,从而稳固住冥界的能量平衡。
如果崔绝的想法成真,如果他真的能控制住从阳间倾灌而来的所有浊炁,那么长夜九幽法阵就没有存在意义了,那么冥王将不再被体内的浊炁所困扰,那么活死灵的王族也不用再一代又一代地嫁入冥府了。
“你准备怎么做?”夜后问。
崔绝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开口道:“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跟平等王共同生活这么多年,你布局的时候是否曾有犹豫过?”
夜后蓦地一顿。
“不是吧!”香雪公主突然叫起来,“你们聊上感情了?”
崔绝转头看向她,弯起眼睛笑道:“是哦。”
香雪公主扶额:“这什么走向?严肃点好不好!”
“你似乎在刻意打断夜雨公主的思考呢。”崔绝笑眯眯地说,“是不希望她认清自己的内心吗?担心她顾念感情,害怕她临阵倒戈?哈,我明白了,原来你千里迢迢从散脂城来到幽都,并不是辅助她,而是监视她。”
香雪公主没想到被看穿,脸色霎时难看,心虚地看夜后一眼,斥道:“胡说八道!”
崔绝:“你得到的命令是什么?如果她真的顾念感情,你们会怎么处理?杀了她?还是封印他?”
“闭嘴!”香雪公主恼羞成怒道,“你这张嘴着实讨厌,等我扒了你的皮,我一定要把你的嘴缝起来!”
说话间夜后已经恢复冷静,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无妨,香雪,我都知道。”
“姐姐……”香雪低低地叫了一声,咬住下唇。
崔绝了然地垂眸:“即使知道自己并不被上峰信任,依然要完成任务吗?”
“不错……”夜后刚要说什么,掌中的法杖突然寒光大涨,织梦网中的灵火迅速旋转。
香雪瞪大眼睛:“冰上燃火它……是灵光断缚阵出了什么问题。”
夜后二话没说,立即转身,往湖心飞掠过去。
动作的瞬间,忽然感觉一股澎湃的水压上涌,她猛地凌空一跃,踩着法杖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躲过前方陡然从湖面腾起的水瀑。
她转身,看到楚江王一手持剑格挡住香雪的短刀,另一只手半抬,控制着她面前汹涌的湖水。
香雪动作极快,双刀既快又猛,在几个手下的掩护下,身影快得只剩残影,接二连三攻击向崔绝,却始终被楚江王一柄长剑密不透风地阻拦住。
崔绝站在楚江王的庇护下,看向夜后:“事到如今,我仍愿意最后再提醒你一次,长夜九幽法阵一旦被摧毁,危害的是整个幽冥的安稳,届时不但活死灵将被卷入战事,整个冥界或许都将重返战乱时代,你仍然要一意孤行?”
湖底不知发生了什么,整个湖面水浪翻滚,阴风大作,她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声音冷淡中透着疯狂:“想要推翻旧制度就不可能没有战争,崔子珏,千年前你颠覆大梁朝时,难道曾因百姓的安危而手软?”
崔绝闭了闭眼睛,喃喃道:“我明白了。”
夜后看向挡在眼前的水瀑,提高声音:“香雪!”
“是。”香雪突然弃战楚江王,双刀飞旋,划破手臂,两股雪白的魂息从伤口流出,她手指引动魂息,飞快结印,双手猛地往脚下一按。
只听一阵轰鸣声从湖中传来——她的术法竟然能让整个广阔无边的湖面瞬间结成寒冰。
夜后抬起法杖,织梦网中的灵火突然爆发,纯白色的火球几乎吞没整个杖头。
她催动术法,一杖击破眼前的冰瀑,冲入湖心。
忽然,天地剧烈一震。
夜后蓦地止步,盯着不远处的湖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我艹你爷爷的!”伴着一声狂怒的咆哮,一个人影卷起冲天的火焰和水浪从湖底直冲而出。
崔绝定睛看去,见水浪中亮起暗金色的光芒,小府君破冰而出,翻了两个跟头,狼狈地滚落在冰面上。
他半个身体都燃烧着纯白的灵火,却死死攥着辟阴阳刀,落地的瞬间,不待喘息就反身一刀,狠狠劈向夜后。
身后的气压骤然阴沉,崔绝回头,见楚江王盯着被灵火灼烧的小府君,双眸不知何时泛起赤红。
耳边突然一阵破风声,香雪鬼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掌心薄薄的短刀飞速旋转着,划向崔绝咽喉,嬉笑:“哇,露出破绽了吧!”
“愚蠢。”楚江王哼了一声,干脆没救崔绝,趁香雪攻向崔绝的瞬间,提剑挥去,三尺寒水一般清澈的剑身骤然赤红,犹如从血池中拿出的一般。
一剑划破虚空,崔绝下意识往后一撤,堪堪躲过贴着脖颈擦过的刀刃,眼眸尚未聚焦,就恍惚间看见一条手臂飞了起来。
香雪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断臂跌落在冰面上。
“公主!”随从们惊惶大叫,一拥而上,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莫名爆发出恐怖杀气的楚江王。
“我说,”崔绝捂着差点被划破的脖子,无语道,“你是不是打算借她们的手干掉我?”
楚江王瞥他一眼,没有理会,看向被保护起来的香雪公主,抬手一挥,一股汹涌的血浪突然从地底冲出,暴戾地冲散活死灵随从们的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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