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子紧绷的脸有了一丝缓和,沉默半晌,极轻地笑了一声,抬步往前走去。
陆行舟停在门口,目送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黑黢黢的山洞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崔绝自带三分缠绵的温柔声音:“走得这样坚决,不怕我忘却我们的感情?”
“如果你忘了,”阴天子淡淡地说,“那我正好有机会追求你,弥补当年被你抢先告白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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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脱壳飞升,逍遥间散于……”出自范阳洵《重修袁家山碑记》
第140章 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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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九曲连环、蜿蜒而下, 愈深入地下,愈能感觉到玉脉的温润,和悄然弥漫在周遭的养魂神力。
崔绝惬意地放松了身体, 伏在阴天子背上, 出声道:“拥有这样一条玉脉, 昆仑虚真是当之无愧的神界。”
“嗯。”
“幸好神界人丁寥落又不好战,否则其他四界加起来, 恐怕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阴天子想了想:“或许这就是天意。”
最好战的魔界滋生于最贫瘠的极恶之地,最灿烂的妖界深陷于最肮脏的权欲泥淖。
昆仑玉脉生魂养魄,有这样神力的加持, 无论与谁为敌, 都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却千万年来一直隐世不出。
阴天子想到自己唯一认识的神界代表——陆行舟, 感觉一言难尽,不由得感慨:“造化玄奇。”
“嗯?”
“玉脉可能伤脑子。”
“……”崔绝反应了一下,大笑起来。
□□中有的地方狭窄难行, 有的地方又豁然开朗,两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仿佛即将面临的绝情之苦和下界混乱的局势都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大事。
阴天子脚步突然缓了下来。
崔绝疑问:“怎么……”
声音戛然而止。
逼仄的玉脉深处竟赫然出现一座楼宇,依周遭的玉壁雕凿而成, 精巧绝伦、美轮美奂,无声无息地立在地底, 立在这漫长的死寂之中。
“玉楼……”崔绝喃喃道。
阴天子:“似乎有人在这里居住。”
崔绝摇头, 玉楼美则美矣, 却毫无生气, 是一股从内散发出来的死一般的沉寂。
“或许曾经有, 但现在已经不在了。”
两人进入玉楼,没走几步,忽然一股浓烈的妖魔之气如核爆一般翻滚而来。
阴天子抬掌,将魔气击回,却见漆黑浓郁的魔气撞在周遭的玉璧上,竟然无言地消弭了。
“他在二楼,上去。”崔绝断然道。
这股魔气强悍无匹,内中更有霸道尊贵的妖气,正是之前他们遍寻不到的“云阳寒”。
两人跃到楼上,前方魔气化开,露出惊人的景象——玉璧雕凿而成的空间里,玉桌、玉凳,处处是家居生活的痕迹。
房间深处,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他们,在他身前,是一张玉床……或许称为玉棺更为合适。
床上躺着的人殊美恬淡,看上去像在小憩,然而却冰冷无息,光洁的肌肤隐隐呈现玉质,下方的身体与玉床化为一体。
——很难分清,这究竟是一个玉质化的人,还是一块雕琢成人形的玉。
男人伸出手,想要触摸玉人的脸,手指悬在脸前,几经停顿,轻轻落在他的头发上。
玉石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男人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春……”
“他已经死了。”崔绝突然出声。
男人缓缓回过身来。
崔绝又道:“死亡时间是一千年前。”
“你知道什么?”男人平静地问。
崔绝从阴天子背上下来,扶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稳,仰起脸直视对面浑身散发着可怖魔息的男人:“我知道你不是云阳寒,而是初代妖王帝昭。”
男人眼眸动了一下,落在他的脸上:“我也知道你,冥界的判官。”
崔绝微笑颔首:“幸会。”
双方在圣塔被毁当日曾有一面,后来此人魂魄附身在云阳寒身上,想必也已经从云阳寒记忆中知道了自己,考虑到云阳寒对自己的态度,崔绝十分悲观地想那肯定不是什么好形象了。
“判官,”帝昭语气漠然而又不善,“你的目的。”
“放轻松,”崔绝笑着解释,“我们是来用玉脉疗伤的,并非追着你而来,眼下这情景只是偶遇。”
帝昭:“据我所知,你鬼话连篇。”
“诶呀!”崔绝一拍脑门,就知道云阳寒没少在心里诋毁自己,他叹一声气,诚恳道:“我一向纯良,但世人却颇多误解,不过我不在意,妖王殿下,关于我们的来意,我已经给出回答,信与不信是你的判断,请自便。”
说罢,他抬头看向阴天子:“我们走吧。”
一道浓郁的魔气凝聚成墙,挡在他们前方。
帝昭:“我并未允许你离开。”
“你没有资格阻拦我们。”阴天子冷冷地出声,魔气墙应声被震碎。
帝昭目光转到他的脸上,打量片刻,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冥界的……傀儡天子?”
崔绝脸色沉下来:“放肆!”
“无妨。”阴天子不以为意,对面之人的话语虽然充满恶意,语气却平淡,他只是在阐述从云阳寒记忆中得到的信息而已。
外界看来,冥府权柄掌握在判官手里,自己这个天子确实只是个傀儡。
“你修为不低,却被他钳制……”帝昭看着他们,若有所思,突然问崔绝:“你选择辅佐他,是为了掌控大权?”
世人大多是这么想的,崔绝早已习惯,也没有辩解的意愿,此刻却不想连累阴天子的声誉,正色道:“我的权力来自我家陛下,士为知己者死,我坐稳冥府,是为了守护好他的江山。”
帝昭皱了皱眉头,似是被这冠冕堂皇的回答小小恶心了一下,又问:“为什么选择他,而不是别人?”
“因为他不是别人。”
“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崔绝想了想:“我自认不算嘴拙,却一时也说不出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但就是喜欢他,喜欢看他,喜欢跟他说话,喜欢他看着我。你问我为什么选择他,我也不知道,但除了他,别人谁都不行。”
阴天子低头看着他,没有说话,目光却变得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崔绝继续道:“世人谓我贪恋权力,其实,如果他不是阴天子,我根本不会成为判官,我贪恋的不是权力,而是跟他两相心悦的情。”
“情……”帝昭低语,手指无意间碰到玉床,被指尖的温凉触动,垂眸看向床上的玉人。
半晌,他唇角微动,勾出一抹阴晴不明的弧度,盯着玉人恬静的遗容,幽幽出声:“一派胡言,世上岂有两相心悦的情?”
崔绝笑起来:“你没有得到,不代表别人也得不到。”
帝昭蓦地转头盯向他:“你说什么?”
阴天子眼眸沉了沉,迟钝如他也能听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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