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照这人气息,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很显然是凡人。
一个凡人怎的会来魔界,还到了这里?
弟子如此想的,也是如此问的,说:“请问你是?”
一头白发的人没有回他,只道:“你迷路了。”
听上去不像是询问,已然是肯定语气。
一直在试图隐瞒的事实瞬间便被人拆穿,弟子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开,耳朵略微发红。
弯久了老腰受不住,尘不染直起腰来揉了把头发,头发有发带束着,好歹没有乱得离谱。
他直起腰时,风里传来阵脚步声。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树林之后,整齐道路上走来一人,背着一个小药壶,脸上白须凌乱。
是老医师,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这边的人,边走边道:“大人果然在这,今日的药……”
直到走近时,他这才看到原来这边还有一人,及时止住了话。
看身上青白校服,应当是剑宗弟子。
他在看弟子,弟子在看一侧的尘不染。
大人?
尘不染道:“他迷路了。”
“这边乍一看上去都一般无二,刚来时不少人都得被绕进去几回,迷路也算是寻常。”
老医师懂了他是何意思,正好也算是与剑宗有些交情,于是便看向弟子,说:“我带你回去罢。”
事情到如此地步,已经完全不容拒绝,弟子道过谢,跟在老医师身后离去。
尘不染没与他们一道,仍然站在河边,只朝他们小弧度挥挥手。
脚步逐渐向前,直到绕过一个转角,彻底看不到身后人的身影,弟子终于收回视线。
一边的药师健谈,问弟子师出何门。
弟子转过头,说是大长老门下弟子。
老医师笑道:“我此前在药宗待了许久,和大长老也算是熟识,我看你脸生,应当是新弟子罢。”
“拜入门下几十载,也算不得新了。”
这个人看上去和蔼,话也不少,很好相处,如今多了层联系在,弟子姿态越发自然,问起刚才那是何人。
他倒不是想打探出什么。只是来时从未听人说过魔宫还有其他客人在,如今却见到了,觉着有些好奇。
老医师健谈,却知什么该说,只道:“一个病人罢了。”
话刚落下,他就抬手指了个方向,道:“往这走。”
话题就这般结束,弟子也不再问起。
一连送到别殿大门前,老医师止步,道:“下次莫再迷路了。”
弟子觉得他似乎话里还有什么意思,却没能琢磨明白,只好道谢,连连应好,看着老医师离开后这才进了门。
原本和他一行的弟子已经回来,正在挨训,他回来得正好,正好一起挨训,省得大师兄单独再训他。
原是想和人分享刚才遇到的事,大师兄目测还在气头上,他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加入挨训队伍。
待到老医师和剑宗弟子走远后,尘不染垂眼看向平静湖面。
湖面之下,暗黑鳞片缓慢移动,巨大生物渐渐沉入水底深渊,水面泛起细微波澜。
直到水面彻底回到平静之时,老医师把人送到后又回来。
他此前想说的便是今日的药还没吃,结果到了跟前,对方话本子一掏,他便跟着看话本子去了。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话本子已经看了小半。
为了避免继续沉迷,老医师及时止住,想起了什么,问道:“大人还在这边待几日?”
尘不染摇头:“等会儿便走。”
没料到居然这么快,老医师闻言一愣,安静了会儿,之后小心问:“魔君大人可知道?”
谢景已经知道了。
尘不染出来遛弯,他没跟,留在殿里处理了些事情。
待到尘不染遛弯回去的时候,他就站在殿门前等着。
明灯十里,耀耀辉煌。
从道上走来的人映着头顶的光,白发灼眼,边走边摘下脸面具。
尘不染走近,在门前男人对面站定,把手上粉嫩面具重新套谢景头上,道:“还你。”
把粉嫩猪戴稳,谢景垂眼,道:“走罢。”
他知这人做下决定后便不会再更改,也不多问其他。
空气扭曲,一道黑色裂缝出现。
谢景带着身边人走进裂缝。
一瞬间,天色翻转。
天边红霞铺卷开,火烧一般,火红热烈,空气里满是青草泥土气。
青山镇这边已是日暮时分,还有从小道上传来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谢景道:“你下次再来魔界时,看到的天便也像如此这般。”
尘不染应了声,随地在檐下坐下,略微抬头,道:“回去罢。”
谢景走前又拿出传音石强调其重要性。
尘不染摆摆手。
谢景和此前一样走得极不干脆。
天色暗下时,一连好几日也未曾有亮光的屋子又重新亮起昏黄的光。
第二日清早,镇上人发现已经关了几日的药馆又重新开了门。
天气好,明亮日光斜照进药馆,照亮深棕木柜,映亮话本子白色纸张一角。
路过的人好奇往里面看一眼,果然看到了穿着粗布麻衣,顶着头乱糟糟白发的人坐在躺椅上看话本子。
对方半个身子在光下,看起来极为悠闲舒适。
话本子翻页时,有人走进药馆内。
尘不染放下话本,起身取药。
进来的人是平日里喜欢待大柳树下棋的老头,在抓药的时候,他看了一周药馆,最终看向穿着麻布衣服的人,道:“这么久没开门,大家伙还以为你死了。”
到了这个年纪,陆陆续续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他们已经不再忌讳生死的话题,能像平常聊天时一般提起。
尘不染笑了下:“托你们的福,暂且还算活着。”
老头也笑,之后又说:“你这几日不在,那蛋子每日都来这边找。”
尘不染把药递给老头:“是吗。”
客人走了,他又重新躺躺椅上拿起话本子。
半上午外加一下午过去,尘不染大概能猜出,镇上人约莫大多都以为他已经死了,门前人来人往,有人路过便往里瞅两眼,偶尔目露惊讶。
傍晚时候,下了学堂的蛋子真如上午的老头说的那样抱着小黑过来了。
甫一看到药馆门开着,他脚步先是一顿,之后小跑着过来。
他看上去很高兴,小黑睁着一双眼睛,看上去倒显得失望,心里的算盘落空。
到了关门的点,暂时把小黑放地上,蛋子帮着关了店,尘不染把话本子揣怀里的时候,他又重新抱上小黑。
掂了掂手里毛团,他疑惑道:“小黑怎的一点没变大?”
别人家的狗几天便长大一点,只有小黑,每天都有在吃饭,体重却一点没变,仍然和刚到家时一般。
小黑挎着个脸,视线投向站在一侧的人。
尘不染笑了下,道:“它大概只能长如此大。”
蛋子一想,觉得也行:“这样就能一直抱得动小黑了。”
小黑依旧挎着一张毛脸。
日子和此前似乎没什么变化,青山镇一如既往,没什么大变化。
蛋子后几日每日傍晚都会抱着小黑来药馆玩会儿,正好帮着关门。
跨过了某一天,气温就陡然升高,院里桃树上有了小果,山里试探着有了一两声蝉鸣。
立夏时候,站在田地里的人戴着头巾遮阳,天边传来一声鸟鸣,一抬头,看到一只拖着长尾的青鸟自空中滑过,盘旋而下,落在了镇里街上。
这是报信的青鸟,自剑宗衔信而来,落在了酒楼窗口。
这时酒楼里没人,东家自己当掌柜,还在柜子后一边算账一边与小二闲聊,还是小二告诉他窗台上停了只怪鸟,这才抬头。
怪鸟衔来两封信,看信上字迹,东家一眼便认出是自己儿子所写。
信被取走,青鸟振动翅膀,瞬间便滑出老远,消失在空中。
两封信,一封与东家,一封与陈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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