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林里,树林之后,似乎确实有个人影。
一头白发,粗布麻衣,身形隐进了树影里,白发遮住大半张脸,那人略微弯下腰,似是拾起了什么。
一行人脚步霎时加快,向着人影靠近。
尘不染摘起地上草药,再直起身时面前就齐刷刷莫名多了几人。
“……”
他第一反应是将手里草药放进自己竹兜里。
一队人嘴角一抽,领队的弟子率先澄清道他们不是抢草药的人,如此这般将事情简要说了。
继上次剑宗弟子后,这是尘不染第二次在山里遇到迷路的弟子。他好奇道:“你们宗门弟子都爱在山里迷路吗。”
众弟子:“?”
喉头不自觉一哽,领队的弟子问道:“我们去金云城,老先生可认得路?”
尘不染一点头:“算是认得。”
金云城是白云城隔壁的小城,他此前去过,但那边话本品质不大行,于是再没去过。
只是金云城离这边比去白云城还要来得远,可以说与青山镇这边完全搭不上边,这些人能迷路到这种地方,也算是一种本事。
他一点头,几个弟子眼睛瞬间就亮了,正想着快快走,却看到这人低头看了眼竹兜里的草药,最终摇头:“药没采完。”
“……”
几个弟子转头就去找草药。
或许是因为年轻时身体确实好,尘不染原本打算慢慢摘一天的草药这些弟子不消一个时辰便找齐。
除去一些长得相像的杂草,采来的草药零零散散,也算是有了一竹兜。
擦去额头上冒出的汗水,领头的戴着红头巾的弟子喘了口气,道:“……还请老先生带路一二。”
在这密林里找小小一株完全算不上显眼的草药比在校场练习时还累,分明不多时,身上已汗流浃背。
尘不染也算是守信,一手撑着腰,随意挑了个顺眼的小树枝杵地上,慢慢往一个方向走。
这条路越走越往上,不像是在下山,但弟子看走在前头的人态度一如既往,便不多说话,只管在身后跟着。
直到走到他们以为的最高处时,视线陡然开阔,一眼看去,眼前出现有人经常行走而踩出的土黄小道。
再回头看去时,来路依旧是山连山。
这地方高低不平,他们以为的高处只是现在这边的平路,也是常走的路,难怪他们一路向下,一直找不到下山的路。
走上平坦道路时,尘不染停下脚步,略微揉了把老腰。
走在他一侧的红头巾热心接过他手里的竹兜,道;“我这有储物……储物的地方,我先帮老先生拿着便好。”
“如此便多谢。”
竹兜到了红头巾手上后就消失不见,尘不染换了个手杵小树枝,道:“真神奇。”
似是有点惊讶,但又莫名敷衍。
不去纠结这人的态度问题,一行人顺着道路往前,最终到了一个村落。
在顶着一头白发的人建议他们之后最好骑马前行时,他们终于逐渐意识到他们似乎迷路得很离谱。
幸而他们算是听劝,找地方借了马匹。
按一侧人的这一路的表现来看,他们原打算让对方和领队弟子共乘一匹马,但对方摆摆手,道不用。
也的确不用。
这人看着不大像是能经得起折腾的样子,但翻身上马的动作却莫名熟练,也不费劲,全然不需要他们在一边护着。
——轻松上马的人第一时间揉了下自己腰,一边的一众人似乎还听到了声吸气声。
“……”
众弟子表情木然,觉着或许也没他们想的那样轻松。
总之他们就这么出发了。
这一路上,最乖顺的便是尘不染骑的马,跑得平稳不晃悠,似是顾虑到身上人的身体般,到了不平的地方便自己慢下来,一点颠簸也无。
马上的人看着十足悠闲,还有心思问:“你们是何宗弟子?”
旁边被颠了一路的弟子很难说出任何话,最终是红头巾哑声道:“箭宗。”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了句:“射箭的箭。”
尘不染看了眼他们背上的箭囊,点头:“也是。”
剑和箭,一字之差。解释得这么熟练,大致能够猜出他们之前经历过什么。
不知在马背上颠了多久,待到一道城墙远远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时,一个弟子立马出声问:“那可是金云城?”
尘不染侧眼看去。
旁边人视线悲壮而痛苦,他要是说一个不字,这个人或许会原地哭出来也说不定。
但好在那真是金云城城楼。
临近金云城城门,已经无需再带路,剩下的找百姓打听便好,一行弟子翻身下马,认真道过谢后便快速走向城门,身影融进人群。
老马识途,已经走过几次金云城,它们认得回去的方向,身上无人后便转身离开。
到了金云城,事情便顺利许多。
疑似遇到邪祟的一共几家,两家在城内,这件事情已经传遍,城里人都知道他们住在何方,一路问着路便可到门口。
他们去了其中一户,也是最先出现问题,新娘晕倒在路边那一户。
原本贴在大门上的红色囍字已经撤下,连带着应当挂在门户高头的红绸也收起,就一众弟子来时看到的景象来看,很难看出这里前不久刚就办过喜事。
新娘受了惊,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在房里歇着,他们并没有去打扰,而是让当时抬轿的人带着他们去了印象里开始起雾的地方。
轿夫带着他们出了城,一连走出一段距离,直到走到郊外才堪堪停下,道:“便是这里了。”
一队弟子看向四周。
这边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山清水秀,阳光照下时,看着一片明媚,全然不像是传闻里满是迷雾的地方。
轿夫大概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说:“当时我们支着轿子过时也是这般,当时天亮着,走着走着便起了雾。”
红头巾点头,之后问:“起了雾后便看不到路了?”
他们在来前听到的传闻是这般。
“不是看不到路,”轿夫道,“是出现了一条路,也只有那一条路。”
他们原本等着,结果雾气一直不散,于是只有顺着那条路走,以为顺着这条路便能出去。
结果雾气越走越浓,直至看不清五指之时,他们肩上一轻,再看去时,轿上已经空了,里面不见人影。
这时出现了异常,但当他们在事后再来这边时,这里却无论如何也不起雾,也没有任何异常。
若非是真正经历了那段诡异事情,他们也很难想象这种地方会出现这么离奇的事。
弟子问:“其他人也是在这出现异常?”
轿夫摇头:“出现异常的地方都不大相同。”
他们唯一的共通处便只有抬着花轿。
弟子沉吟片刻,之后道:“没有人结亲后,怪象便没有再出现了?”
轿夫连连点头,之后又摇头,犹豫着道:“……我也不知这是否是怪象。”
他说在无人结亲后,虽没再出现有人失踪这类事,但金云城连带着附近温度比之周围地方算得上句凉快,晚间甚至觉着冷得钻心,全然不似夏日里的晚上。
弟子点头表示了解,之后看向红头巾。
红头巾垂眼思索着,之后略微抬眼,道:“这个似乎在哪听过。”
他说在哪听过,一众弟子便想起来了。
他们听长老讲过之前的事。
他们宗门所在的地方此前是个村落,村落被邪物支配,每隔一段时间便担着轿子送新嫁娘给邪物,后村户实在舍不得家中儿女,誓不再送。
开始时并无任何事情发生,只村里逐渐变冷。
待到冷到再无可冷时,邪物出现,村民全没在了邪物现身的那日晚上。
唯有在山里迷了路的一个小孩免遭于难,那小孩便是如今的箭宗长老。
“但是那邪物已经被彻底灭了。”一个弟子道,“应该不会再出现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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