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说到这里,魏铨忙拦他道:“不可不可,万不能在陛下跟前再提起那人了。”
郑通点点头,“所以下官才说难办。如此只得以药养之,静休为辅,渐渐的再看罢了。”
木惜迟在窗根儿底下都听见了,趁他们出来,便偷偷溜进去。只闻得药气萦鼻,那边小皇帝独卧榻上,却是昏迷不醒。
木惜迟在床沿上坐下,静静守着他。半晌,小皇帝眼角溢出一滴泪,木惜迟忙用手接了。一时只觉心里十分的酸痛起来。
“傻小子,你这是自苦了。我的心,你慢慢就知道。”
这往后,小皇帝虽身子渐愈,然却一蹶不振,讨岐的事也就搁置了。
对木惜迟来讲,这也算得不幸中的万幸了,眼见的小皇帝就不用去沙场上拼命。
如若必定到了南壑殊劫满归境那一刻,木惜迟也希望他可以寿终正寝,无痛无灾地去,再不济,由自己亲手送走,都好过在战场上拼杀惨死。
如此一想,便觉宽慰。加上闻得小皇帝身体康健如初,更加心无挂碍。
这一日,小皇帝行至水木堂左近,无人处便问魏铨道:“他还好么?”
灵透如魏铨,一听就明白这问的是谁,他又素知小皇帝心思,便微微叹口气说道:“那日,漆公子禁不住伤心悲戚,也是一病不起,奴才斗胆做主,也未回明陛下,私自请了太医为公子诊脉下药。请陛下降罪。”
小皇帝听闻此言,果急急问:“如今可安了?”
魏铨道:“陛下放心,公子已无妨碍,至今仍服药调理。”
小皇帝默了默,无知无觉地仍旧前行数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转方向,往水木堂而来。
这里,木惜迟正四仰八叉地在庭院中大晒太阳。而今在水木堂服侍的只剩兰汀一人。木惜迟一早爬树摘了些鲜果,拣了大的红的熟透的,先给兰汀吃。究竟兰汀也未曾吃,都悄悄做成点心,仍旧打发他吃。
此时水木堂四面悄无人声,木惜迟负暄懒卧,一面就着个碗吃点心,忽闻一人高声道:“哎哟喂,陛下,您可当心,这里花木无人修剪,都长到路中间来了,您仔细别绊了脚……”
木惜迟听出是魏铨的口声,又听他一口一个“陛下”,小皇帝必也在方近,不定就是往他这里来的。忙一蹿而起,将糕点碗盘一气儿收拾了,自己想了一想,躲入房中,且瞧动静。
接着果然有人推院门而入,只听得魏铨又道:“这个时候儿,正是公子进了药才歇下,要不陛下改日……”
木惜迟又忙将方才盛糕点的碗放在床头,权充作药碗,自己盖上被躺下。
才刚阖眼,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床沿上似乎坐了个人。
木惜迟先时装睡,后实在耐不住,慢启星眸,假装才发现小皇帝来了,忙下地跪着。
小皇帝好半晌没说话,木惜迟心里七上八下的。终于,小皇帝开口道:“对于你的过去,孤从未盘问。孤信你,重你。”
木惜迟唯唯应诺。
小皇帝又道:“你师父,他究竟是何人?”
木惜迟低了头,不敢作答。
“你很爱重你师父,至今仍对他念念不忘?”小皇帝顿了顿,接着道,“那日孤失于稳重,太冲动些。今日来问清楚,你有何话解释,尽管说来。”
第138章
“那日孤失于稳重,太冲动些。今日来问清楚,你有何话解释,尽管说来。”
见木惜迟仍只是低头,小皇帝直截道:“眼下,孤问你答。孤要你以你师父性命起誓,你所说之语,句句属实,绝无虚言。你可做得到?”
及至这步田地,木惜迟别无他法,只得应了。
“你可曾委身于你师父?”
听见这话,木惜迟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连舌头也打了结,死活说不出话来。
见他如此,小皇帝一颗心沉了下去。
“孤再问你,你可对你那师父情根深种,至今不忘?”
因才发了誓,不能扯谎。木惜迟几乎急死了,唯有重重嗑头。
“好……好……好……”小皇帝声音发颤,“孤最后问你,孤的样貌与你那师父肖似与否?”
木惜迟至始至终不发一语。
小皇帝半晌阖上双目,惨笑一声,道:“原来如此,怨不得孤与你在大殿上初次相见,你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孤,那般眷恋,那般赤诚。原来你眼中看见的不是孤,而是你远别重逢的师父。这么多年,孤竟做了愚人。”
“不是的,不是的,” 木惜迟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陛下,我爱重您,我对您是真心的,我心里有您。我发了誓,这不是谎话。”
木惜迟攥着小皇帝的手送到唇边亲吻。
小皇帝好似无知无觉,只管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次后又笑,又自己点头。
如此颠来倒去地念了再念,笑了又笑,只觉心间空荡荡的宛似无物。一颗腔子不知失落何处。遂怔怔地夺过手,再也不看木惜迟,自己立起身来走了。
魏铨在外守着,见小皇帝出来,且又是这样一幅光景,忙上来挽扶。主仆两个跌跌撞撞回到寝殿,魏铨急命传御医会诊。足的忙乱了一宿,直至将近五更天,小皇帝睡踏实了,这才放了心。
展眼又是一年中秋在迩。依旧例,褚宫在十五这日大排夜宴,三公九卿都入宫陛见。一众皇亲公侯瞧着歌罢舞毕,都等着上首君主先祝了祷辞,大家好取乐说笑。不料小皇帝面目隐在珠帘之后,一语不发,大家也就只得拘谨着。
席间一位命妇因说自己桌上这一道牛乳菱粉香糕十分香甜酥嫩,不敢自专享用,特向上敬献。魏铨忙亲身端了来,置在小皇帝身前案上。
小皇帝看着那糕,两眼发直。半晌问道:“何人进奉此糕?”
便有一人走至殿心,跪启道:“是臣弟贱荆邹氏。”
小皇帝瞧清楚那人是端王,便悠悠道:“原来是弟妹。怎么你也爱吃这个?”
邹氏离席,在阶前盈盈拜倒,“回陛下,妾身喜吃这一样点心。早年间模糊听闻,宫中哪位主子也极爱的。”
小皇帝闻言不答,魏铨见状,只得笑道:“回王妃的话,就是前朝宰辅漆光大人的遗孙漆迟公子。这牛乳菱粉香糕便是尚食局依他给的秘方制的,一时间在世家贵戚间也流行起来。”
邹氏道:“原来如此,妾身受教了。”说毕,仍旧退回席间。
这里小皇帝却有些神离魂游,连擎杯的手也抖了一下,酒水撒了满襟。
“魏铨。”小皇帝忽然道,“今日是团圆佳节——”说到这里,又顿住。
魏铨满眼心疼地候了一会儿,忍不住道:“陛下的圣意,奴才体察到了。眼见天已入秋,奴才已着人送了些厚实的衾盖衣履到水木堂。还有这一碗牛乳菱粉香糕,奴才……”
“你亲自送去,”小皇帝道,“勿要假手他人。”
魏铨连声应诺,道:“漆公子的一应饮食都由奴才经管,陛下放心罢。”说毕,一溜烟忙忙地去了。
直待席散时分,小皇帝已移驾寝殿,魏铨才回来复命。
“公子用了点心,说十分香甜,着老奴代为谢恩。另,公子赠还一绺头发,并附信一封。”
小皇帝接过束发,一面又展信看时,只见上面写道:“绾儿一切安好,陛下勿念。近日陛下可曾梦魇?天凉了,咳疾可有再犯……”才看到这里,已然经受不住,将信掩了。
小皇帝半张脸隐在灯影里,魏铨瞧不分明,可良久后,小皇帝下颌上挂着的一滴泪,他看得真真切切,于是想劝的话也就生生咽了回去。
到了后半夜,浓云蔽月,竟更飕飕刮起了北风,一时又沥沥落雨。
木惜迟正在榻上打坐,忽闻院门的铜环轻轻一响。他此刻凝神静气,内力绵绵,耳力远胜凡人。虽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响,他也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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