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电忙点点头,跟牢了苔痕。待与叶重阳离远了,苔痕才对飞电说:“忙去。”语毕,自往岔路去。
飞电追赶,“苔痕哥,不是主人叫咱们有事么?怎么你不领我去?”
苔痕道:“并无甚事,是我拿主上做个幌子。主上说了——也吩咐我嘱咐你——近来不要同叶重阳来往。”
飞电不懂,忙问缘故。
苔痕丢下一句“依主上吩咐行事”,便去了。
飞电呆呆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主人不准我同叶掌门来往?”
“难不成方才叶掌门说的事叫主人给知道了?”
“我真的有许多儿子留在了世上么?”
最后一个念头飘过,飞电浑身打了个激灵。那之后便日思夜想。
儿子们长什么样子?
会听话乖巧,叫他“爹爹“么?
叶掌门有照顾好他们么?饿了有饭吃么?
被别的精怪欺负了怎么办?
飞电越想越混乱,在脑中挥之不去。终有一日再也熬受不住,背着南壑殊,偷偷下界,去菩提道寻叶重阳。
这还是他头一遭忤逆南壑殊。
第188章
“飞电小兄弟——”叶重阳驾着云头,远远得向飞电招呼。
“叶掌门。”飞电赶去他身边。
“你可是来寻我呀?哦,不是来寻我,是来寻妻觅子的,对否?”
飞电挠挠头,不说话。
“飞电呀,本掌门有话问你。那个千沧是什么来头?怎么今日我听苔痕说一半,藏一半,吞吞吐吐的?他不过是个小小红烛精,怎么就能将你那主人伤的如此之重。”
原来叶重阳早瞧出苔痕在讲述千沧时,有些瞻顾,就猜到里头大有藏掖。苔痕是学精了,可飞电的马脑子未必能想的周全,从他下手,那是再方便也没有了。于是随口诌了个借口就将他诓了来。
“叶掌门说那千沧么。他可不是个寻常精怪,他早先修习的所在正是与归渚。”
“与归渚?好生耳熟,是哪里呀?”
飞电道:“无念境四周的鹤汀凫渚如星罗万千,这与归渚正是其中一个。主人带着花影哥,苔痕哥,还有我,还有少……,总之我们几个都在与归渚住过一段时日。”
叶重阳来了兴致,道:“据说千沧还有一位夫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呀?”
飞电只得道:“这红烛本是一对儿。主人与少爷在与归渚上行过合卺之礼,曾向那一对儿红烛三拜。正因如此,别瞧那千沧修炼的时日短浅,功力却深厚。”
叶重阳摇摇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怪道小白不让苔痕说下去。”
怪道千沧是个情种。
“叶掌门,我的儿子在哪儿呀,你快让我见一见他。”
别洞袋内早已空空如也,却向哪里寻来。看着飞电淳朴而充满期待的双眼,叶重阳又尴尬又心虚,只得含混着道:“今儿不是日子,他娘儿两个闭关,啊,闭关。等改日得闲了,我备一桌酒席,好好儿给你们一家庆祝庆祝。”
说罢,拂一拂衣袖就要告辞。飞电一脸困惑与失望,拦住叶重阳要问个明白。叶重阳不耐烦道:“你一匹马怎么驴犟驴犟的呢。都说了今儿不得空……”
飞电本事不及对方,又素来温驯,并不敢强硬。见拦不住叶重阳,便偷偷跟在身后。飞电乃旷世神驹,自幼跟随南壑殊历练,脚力无人匹敌。
只见叶重阳并未往菩提道去,反而循路向北,朝一个人烟密集的城都去了。
飞电紧追不舍,跟着叶重阳一路穿街走巷,只见他在酒铺前打酒,又到食肆前买烧鸡。等做完了这一切,这才慢慢悠悠,心满意足地拐到一条僻静路上。
来到角落,叶重阳四下看看无人,一扬衣袖,幻化为一只麻雀,嘴里叼着比自己大数倍的酒坛与烧鸡,扑腾着袖珍的翅膀,卖力往天上飞。直至上到一面高墙,停驻须臾,似在规划路线,接着“忒儿”一声,展翅跃下。
飞电看得分明,丝毫未落后。随着两人不断深入,飞电发觉四周楼台殿宇鳞次栉比,分外华美,竟俨然是一座皇宫。
叶重阳一路拣小径,直至进到一所最大最奢侈的宫殿内才显出真身。
“瞅瞅,瞅瞅,我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宫里的东西吃多了也腻味,还是民间的肥鸡糙酒更合我的口味,你不过来尝尝?”
叶重阳像是在和十分熟稔的人对话,可根本没人回答他。
“难道对方是我的妻儿?”飞电在心里盘算着。
叶重阳又叫了几声,这时终于有人回应,却是个男子的声音——
“他的伤如何了,你快说。”
听了这一声,飞电不禁一怔。怎么声音这般耳熟,像是某位故知,但熟悉中又透着陌生。一时也想不出是谁。
叶重阳笑笑,道:“今儿我可没去。我三天两日往南壑殊那里跑,小白知道了,当是我惦记她夫君,可要吃醋的。”
听见他提起南壑殊,又提到公主,飞电更觉诧异,奓着胆子往里探头,寻找声音的主人。
只见一个尖嘴嘬腮,面似鼠相的丫头,恭恭敬敬搀着个眼覆白绢的年轻公子立在正堂当间儿。叶重阳正一手托着烧鸡在年轻公子鼻子底下晃悠。
公子尚未如何,倒把那丫头馋个死。
飞电一眼瞧出丫头是黄鼠精,不禁心想那年轻公子什么来头,不像是妖精,也不似道士,却竟能将个黄鼠精驯得服服帖帖。
难不成——
他就是我那日思夜想的儿子?
这念头一冒出来,飞电激动得险些嘶鸣起来。
了不起,了不起。我儿子真了不起!训妖大师!称霸畜界!
只不过好好儿的,他干什么眼睛上覆着白绢?莫非是凡间时兴的装扮?
说到凡间,飞电忽而想起南明。那个时候在覃州,他不就是这样的么。他那是眼睛瞎了,所以才如此。难不成儿子眼睛也瞎了?
瞎?
飞电观察那少年,惊觉其下半张脸分外的眼熟。
他是……
“少爷!”
飞电惊讶得无可名状,禁不住脱口惊叫。
忙又捂住自己嘴巴,但究是暴露了行迹。叶重阳闪身出来,与飞电四目相对。
飞电看看叶重阳,又瞪大眼看看他身后的木惜迟。
叶重阳瞅瞅飞电,也回头望望木惜迟。
“这怎么话儿说呢,这个呀……呵呵……”叶重阳干笑两声,脑中飞沙走石。还没等他编出一句瞎话来,飞电嘶叫一声,化出四蹄,转眼不见了踪影。
飞电乃神驹,脚力无人能及。叶重阳追了不一会儿便放弃了,气急败坏地回来,向木惜迟道:“这地儿可待不得了。”
说着又抓起桌上的烧鸡狼吞虎咽起来。“我上天入地,活了万年,唯有这里的馔食最合我的口味。如今要挪地方,烧鸡吃不到了,肥鱼也摸不着了。好酒更是别想。这酒才叫酒呢,从前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他絮絮叨叨,好半晌不见木惜迟说话。
“喂,又寻思什么呢,一声不吭的。”
自方才听出飞电的声音,木惜迟的心就澎湃不宁,又是喜,又是忧。飞电这一去,就该向南壑殊和盘托出自己的藏身之所了罢。他会怎么做呢?是相认,还是继续装作毫不知情?天族其他人瞒得住么?是静悄无声,还是会天翻地覆?
“或许你不必离开。”
“什么?”对于木惜迟忽然打破沉默说的这句话,叶重阳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我不用离开?那你呢?”
第189章
黄钟大吕,钧天之乐。素服夹道,衣袂翩跹。
素烛贡果,五鼎四簋。一声唱喏,众人伏跪。
眼前是延绵无止的白玉石阶,端静公主扶裙拾级而上,一步一步朝着顶端的东极妙严宫庄重走去。
到了还剩最后九级台阶,救苦天尊的金身已赫然在目,顶上紫雾霞光环绕,宝座千朵莲花拥簇。九灵圣君的法像卧在天尊膝旁,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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